伤已不再痛

朱卫胜

Q：妳如何陪伴先生度过癌症末期？
A：前年，我先生突然连开车都开不稳，被检查出脑部有癌细胞，已是末期，医生说植入芯片可存活1年，要自费47万，为了救命，先生还是装。我长期要照顾他，3个孩子课业得请老师帮忙，我打电话向朋友求援，银行也让我把房贷延长。
我先生刚出院时，手表不会看，衣服也不太会穿，但感情不再隐藏，天天跟小孩拥抱。我开始24小时陪着他，当时一心想救活他，就算他生病，每天能抱着他，我仍觉得舒服。他说这样全家没饭吃，我安慰他说没关系，钱我会想办法。
那1年多，他病情恶化，经常昏睡。医生说他存活机率不高，我和3个孩子却认为说不定他运气好，病会好。那时为了拿草药医治我先生，我曾晚上搭车来回。08年，我发现他变迟钝，检查后确定癌细胞扩散，先生已没有意识，我却坚持再开刀。先生开完刀后，生命延长80几天，但他都躺在加护病房或呼吸病房里。
梦里说「人鬼殊途」
我每天早上坐公交车去医院看他，晚上赶回家顾小儿子。他生病后，我给他更多爱，常抱他、亲吻他。我想夫妻就是这样，有一方生病，一定要体谅。他临走前两天进入弥留状态，我都在梦中梦到他，他走后，我发现我好爱他。
Q：为什么这么爱妳先生？
A：他不是我梦想中的男人，我当初并不想嫁给他。我高中毕业，想嫁个大学的，加上我嫌他矮，为考验他，叫他写情书给我，想测试他文笔好不好。他果真连续写了20几封给我。
婚后我觉得自己没有很爱他，一度很想逃跑，直到怀第一胎，我才知道自己嫁对人。那时我们没有洗衣机，他怕我太累，每天帮我洗衣服，早上替我泡牛奶。他喜欢读书，假日喜欢带着我和孩子去图书馆看书。我们很互补，他安静，我爱说话。我们结婚25年，不曾吵架。他个性很温顺、很体贴，是标准的好男人，下班准点回家，生活全围绕在家庭。
Q：先生离开后，妳怎么过日子？
A：我先生断气的时候，我确实想死。可是要我自杀，我没勇气，我只希望我出门被车撞死，或一睡就醒不来。我天天哭，但我知道我不能倒，孩子小都不懂，我必须办好他的后事。他出殡那天，我坚持要送他走，直到隔日，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躺了3天爬不起来，好累好伤心，也好舍不得。
女儿跟我讲，说我好像走不出去，我突然想到，这家还需要我，我必须振作。我梦过我先生好几次，有次我躺在他胸怀跟他说，我好想他，他回我，我们人鬼殊途，只能这样。想起过去那段日子，我真不知道哪来的毅力，就是爱他。现在这个伤已不再痛，只是泪还是会流。

记者许家峻采访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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