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汉杰子女南美游记

朱卫胜

作者：范大英 范大福　　
苏幕遮        范仲淹 词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高楼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上面这首词是宋朝先始祖范仲淹公，在九百五十年前，离乡背井，戍守边疆时有感所作。

今年八月间，也是此词作后的九百五十年，我们一群多年来，离乡背井，远走天涯海角的兄弟们，想不到还能在地球的另一端，南美的委內瑞拉国（Venezuela）作一短暂的重聚。

大家能够暂时摆脱尘俗乡愁，快快乐乐的在原始森林里漫游，在湍急川流上泛舟，轻歌欢笑。目睹南国明媚的风光，千里无人的广大草原，耸立云霄的高山峻岭，茂密无边的丛林……。此情此景，虽与九百五十年前大漠风光有几分相似。但与先祖，单人只影，戍守边疆，孤寂沮丧，思念家乡的情况，却是迴然不同。

我们有这一次的远游，是由惟一的妹妹大渝所提议，经过多次传真、电话、书信来往才商量定夺。从不同的地方出发，经过旅程劳顿，专程到遥远的地方去相聚，是生平的第一次。也因为如此，感到意义特別深长而弥足珍贵。

我们一群，远在五十年前，因为家乡土匪横行乡里，先后被迫远离故乡大埔三河滸梓村老家。祖母和母亲被掳后，年幼的弟弟们一时失去亲人的照顾，也算是提前「扫地出门」的一群。几十年来，离乡背井，寄人离下。为著生活而忙碌奔波，大家星散天各一方。彼此平日为事业家庭而打拼奋斗，难得相聚见面，更谈不上外出同行远游。

我们一家兄弟十人姊妹二人，姊姊远嫁在印尼，很少来往。弟弟妹妹都是出生在抗日及內战期间，父亲又是军人，常无定所，大家从小就是与父母聚少离多。兄弟和妹妹能相聚在一起的机会，一生中也只有过两次。第一次是在一九五九年年初，当时大家都到了台湾，有的还在读书，有的正在服役，有的刚刚开始就业做事，都在台北附近，星期假日，很巧的都回到台北，不期而遇的聚了一次，特別合拍了一张照片留念。也因为有此一帧照片，三十一年后，才有一九九〇年在美国洛杉磯的第二次聚会。当时大家都已是不惑之年，事业有成，经济稍裕，子女亦多已长成。还能偷得半日閒，聚在一起谈些儿时往事，在外甘苦备嚐的岁月。几天欢愉的相处在一起，更是觉得值得珍惜。好似老天爷在怜悯我们，到了晚年才给我们补偿早年失去的温暖。次年最小的弟弟大龙便不幸逝世，再来留在大陆家乡的老三大深，长年在魔鬼纠缠下亦相继逝世。亦因如此，大家深感往后的日子，要再聚在一起就会更难了。

去年六月，在佛罗里达州参加內侄的婚礼上，住在南美的妹妹大渝，特別提出邀请，到她那里去作客，瀏览南美风光。因为她的夫婿刘叔慈，是美国哈察工程顾问公司，派驻在委內瑞拉任计划经理，办理水力发电工程，已有二十二年，到了快退休的年龄。退休后将举家迁回美国，以后再要去南美玩，就不方便了。

我们兄弟中多半是学土木水利和电机工程的同行，很想有机会看一看他所经手的水力发电工程。由水库的规划、设计、施工、运转、维护。眼见一座座水库的完成，一去二十多年，为谁辛苦为谁忙？

老五大福任职於美国华盛顿首府帝力凯莎工程顾问公司，今年春曾有机会到南美岛拉圭国，替该国做了一次短期性质的諮询顾问工作，对那边的风土人情印象深刻，增加前往委內瑞拉一游的信心。老四大匡是学电力工程的，在美国新泽西州一电力公司任计划经理职，对水力发电工程很有兴趣。老八大胜在美国底特律通用汽车公司任主任工程师，他俩夫妇和两个儿子，早就从电脑网路上，得知妹妹所安排的行程，有些甚么好玩的，兴趣极浓。利用传真或电话，鼓励退休了的二哥大英，一定要跟其他兄弟一样，携眷参加。再加上做主人的妹妹和妹夫，一行十二个人，便组成了一个小型的「范氏旅游团」。

旅游团的成员，说是一个家族，但是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国籍，持用不同的护照。护照上英文姓氏又不一样，常常把当地机场或旅馆柜台服务人员弄得满头雾水（因为我们要求机位或房间尽可能在一起）。有美籍、台籍,当地外侨居留，飞机旅馆价钱不同。当地幣值一日数变，买票计价，可费周章。

幸好，妹妹和妹夫，他们是住久了，西班牙话说得流利，可以朗朗上口，辩才无碍。后来有商务代表夫人，加入我们內陆之游，她是曾任辅仁大学西班牙文教授，帮我们解决了不少困难。印证了妹妹的话，她们若是回美国去了，我们再要去玩那就难了。

委国地处南半球，南美洲的北边。气候暖和，有四季如春的感觉。地广人稀，是附近相邻的国家中，算是比较富庶。人口只有两千多万，与台湾的人口差不多。但是土地面积要大好几十倍。天然资源，水力资源极为丰富。盛產石油及各种矿產，只可惜几十年来，该国国民一般都缺乏上进心。虽有千顷良田，都无人去开发。使得一个得天独厚的国家，变成民风不古，政治不上轨道，贪赃妄法的事，层出不穷。

在我们刚到时，妹妹一再叮嚀，身边的財物要特別小心，不可以放在车上。他们住在一高级公寓区的大楼內。在首都地区，回家先要经过自设的警卫人员，开锁才能进入围墙大铁门。进入大楼要开一道锁，乘电梯也要用自己的钥匙开自己那一楼的铁门。进入自己的公寓还有三道锁。进到內室，还见识到小巧隱秘的保险盒。警卫森严，谨慎小心，可见一斑。

据驻委国商务代表夫人谈起，一次使馆车子被窃，侦办一年无下文。一年以后才发现正由法官使用中。还有一则，小偷看中豪华轿车，等待乘客都上了车，车主要登车上路时，强行推开车主，想抢开车子逃逸。殊不知车子原已发动，再启动发出恐怖怪异的声音，在前座的一位医生，想乘机脱离现场，情急的小偷，一时手足无措，举枪便把要逃走的人射杀。据妹夫说，他出差，飞航里程不到一小时可到，常搭飞机前往，自己不敢开车去机场，怕停在机场的车子被窃。每次去机场寧可叫计程车，而且要用电话叫相熟悉可靠的计程车。

我们分头飞抵委国首都卡拉克斯市（Caracas），是一个紧邻加勒比海的一座山城。因为汽油便宜，每公升不到五分美元，汽车在街道上，川流不息，交通十分拥挤。全国人民多半集中在大城市，因为一切都是由政府控制，一般公车、地铁票价都很便宜。通常，市內公车只要美金一毛；地铁六点站也只花不到两毛美元。亦因如此，有很多从邻国非法偷渡进来的劳工、难民。一出机场不远的半山上，搭建了一大片违章建筑。晚上看去五顏六色，满漂亮的。到了白天，摊在阳光之下，就显得凌乱不堪了。

在委国，一般的日常用品，价钱都很贵，吃的还算便宜。尤其是烤肉大餐，不单是价廉物美，而且种类繁多，任君选择，是本地的一大特色。因为地处亚热带，盛產水果。因为当地的水质不好，居民多饮矿泉水或蒸溜水，汽油的价钱就比矿泉水来得便宜。

我们在市区参观了一些殖民时代的古老建筑，公园和市场，印第安人的手工艺品市集和金店。市区小公园旁，就有一幢九层楼的建筑，里面有二十多家商，大都是金店珠宝商，每一层都有铁闸门把关。中午休息，开始清场。楼下的警卫人员严密管制，禁止閒杂人等进入。

在首都参观完毕，大伙搭飞机前往叔慈的工地，参观他的工程成果。水库工程多在中南部山区，离首都有一千多公里，坐飞机要四十多分钟。该国四面多山，雨量充沛，河川陡急，水力资源十分丰富，水力发电的潜力极高。二十多年来，他们代表美国公司负责设计的大坝，水库工程，便有三座，其中一座是高发电量的大坝，Guri Dam，总发电量高居世界第二位。

我们要去工地，先要搭飞机到奥德斯港（Puert Ordez），然后改搭他们公司的工地专车进入山区。原先订好的班机是上午六点半起飞，当天班机七点半才到，延到九点才起飞。起飞后却绕到反方向的一个大岛飞去，最后才到达奥德斯港，时间已是中午十二点多。事先订好的专车，就在机场足足等了四个小时，好在，我们是家族旅游团，行程可以隨时改变，把剩下的时间，由叔慈带路，人地都熟，得以充份利用。

水库是沿著卡龙尼（Coroni）大河开发。沿河水流湍急，瀑布很多，水库工程，规模都很大，环保工作也做得很好。多处由工程单位将丛林荒地整建为公园，开放为大眾的游乐区。坐一程车，走一段路，游完公园再回到车上，竟不约而同的唱起年青时的歌来，忘记了一天下来的疲劳。

晚上我们是住在他们的工地招待所，有餐厅、游泳池、健身房，紧邻河畔还有划船设备，供游客租用。

三座水库和发电厂参观完了，我们又飞到更南边，靠近巴西相邻的原始森林，国家公园內的卡內马村营区（Camp Canaima）。原先订好七点钟起飞的班机，也是迟至八点半才起飞。也是临时飞到另一个城去载货（营区所需的补给品），到达卡內马村营区小机场，已晚了三个多钟头。

卡內马营区，位於两大河川匯聚流入一大湖的湖畔，是专为观光客而开发的。设备虽不及城里的旅馆，稍嫌简陋，但还舒適，別有一番乡村风味。附设有自助餐厅，住进营区时便拿到了餐券，用餐的时候凭券进餐。牛排、烤肉、炒饭、炒麵、水果、果汁、甜点等，任君选用，无限供应，年青人吃得直呼过癮。餐厅面向大湖，两股巨量川流分自小山头两侧衝入湖中，轰窿雷声，浪花四溅，早晚景色迴异。

午餐后隨著当地的导游出发，搭乘一辆小卡车，穿过一段草原，来到卡罗（Rio Carrao）河上游岸边，改搭一条长约十公尺的独木舟，前往原始森林去探幽。卡罗河宽约三百公尺，水呈茶褐色。据说是森林中的树根受到雨淋而染成褐色。水深不见底，沿岸丛林密佈，人烟稀少。因为小船装有舷外马达，虽逆流而上依然相当快速。遇到急滩，小船负载能力不足，改由陆路步行穿越森林。步行时有的地方，原始森林，密不见天日，林中探幽，须要前呼后应，以免落单，迷途难返。到了无路可走，船可靠岸的地方，再回到船上，再继续往前行。曾到一处沙滩，检拾彩石。后来又走到有名的由尼瀑布下面，仰首看去，瀑布有如从天上的云端里直衝而下。

第二天，我们抱著更大的雄心出发，要去更深的森林，到另外一条河上的兰花岛。据说岛上有盛开的兰花，还很多大的鸚鵡。一会儿搭车，一会儿乘船，一会儿赶路，几个钟头后，总算到了兰花岛。不巧的是，昨晚下了一阵大雨，水位涨高了许多。兰花岛全岛都是森林，已没有渡口可以供船靠岸。我们只好到对岸的营区休息参观。营区是设於有名的天使瀑布（Angel Falls）山脚附近，专门为去天使瀑布露营的人们休息所预备的，是佔地几百万亩的国家公园中设施之一。我们就在小营区那边吃到了烤鸡午餐。用餐时也有两只大鸚鵡，不怕生人地飞到我用餐的桌上来，共嚐烤鸡大餐。餐后，我们在回程中，去观赏了两个大瀑布。而且还冒险犯难的去穿越水帘洞。

到了水帘洞才知道不是一般的「珠帘」，而是翻江倒海般的洪流。听导游的口气，似也出乎他的所料。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照原计划进行。不愿意过「水洞」的人，不要勉强，就留原在原地，顺便帮忙照顾別人的东西。每一个参加的人，都脱掉外衣，改穿只露出眼睛的长雨衣（託人特地从台湾带去的），穿运动鞋。照相机一类的装备，全部用塑胶袋包好，要做到完全防水。准备妥当，由导游顶著他的急救包领先带路，一个一个的紧牵著手，一步接一步的向前移动。前面的人提示著后面的人，要注意头顶上的岩锥，还有注意脚下的鬆石，踩稳以后再向前移步，才不会打滑跌倒。雷声窿窿，传话十分困难，一步一步的向前移动，最后说再跨大一步，就可越过危险区，看到了先到达的人，一颗不安的心才放了下来。

互相检视一下，才知道全都变成了落汤鸡，无一倖免。站在稍外的峭壁边，回头仰望，才知道是一个巨大的洪流瀑布，从天而降。据说是因为前一晚下了场大雨，河水暴涨的关係，「水帘」「厚」了很多，难怪穿越「水洞」的难度提高了，较为惊险。自己的同伴都到齐了，才高兴欢呼、跳跃、互相谈论穿越水帘「洞」的体验，然后合影留念。回去时，个个已是识途老马，胸有成竹，走得更稳健，结束了一天的「探险」之旅。真想不到我们这一群，年纪五十到七十岁之间的老人，还像从前年轻时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味冒险。是不是也算是「客家人」的民族性呢?!

我们这次远道来此卡內马村营区，除了要到原始森林去领略大自然的奥秘外，便是要亲眼目睹世界第二大，高约一千公尺，天使大瀑布的壮观景色。瀑布是从高耸的山顶，一泻而下，非得坐飞机，从高空鸟瞰，才能得其全貌。我们预先订了机票，每人六十美元。如果天气不够好。或者是云层过低，不利於飞航，飞机就会停飞，买了的票也就白花了。

幸运的是，那一天早晨，天气突然好转。我们都搭上了飞机，绕山沿河飞行。到了上游河谷，再回头看个真切。虽有一点点云雾，正衬托出天使瀑布的秀丽美妙，有如中国山水画的神韵笔触。是人生经验中，难得的一次奇遇景观。

次日一早，我们又飞到委国北方，加勒比海南边，靠近委国的一个小岛阿路巴（Aruba），去渡假两天。该岛原是荷兰的殖民地，最近十年內才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该岛，东西长约十六英哩，南北宽约六英哩，人口只有二十多万，是一个鸟不生蛋的小小岛。四十多种杂色人种，杂糅相处，就像当地四十多种大小不一的仙人掌一般，共同生长在这片贫瘠的砾石土地上。仅有神所恩赐的太阳、空气、海水、白沙滩。聪明的人类，把垃圾焚化燃烧，将海水蒸馏淡化为所有的一切用水。岛上的居民使用的语言，有荷兰语、西班牙语和英语。大家勤奋的工作在一起，个个乐观和友善，吸引来自南、北美洲，欧洲，世界各方来的游客。观光饭店，豪华別墅，游乐赌场，阳光沙滩，扬帆嬉水，海钓潜泳，水上艇游……。旅游事业把她装扮得多彩多姿，给我们留下一段美好温馨的回忆。上帝所施的恩赐，还要靠人来决择，善加运用，才能彰显祂的荣耀。委內瑞拉国和阿路巴国，人民生活方式的差异，形成强烈的对比，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现世报的例子。

从阿路巴渡假回到妹妹家，已是午夜时分，市上餐馆多已打烊。他们设想周到，特別准备了许多麵点小吃，夫妇两人，亲手下厨，有泡菜、雪里红、牛肉麵、云吞、花捲……让大家身在异国，吃得十分痛快过癮。

此次范家兄弟短暂的聚会，经歷了一段非常难得的生活经验，人生际遇变化的种种，启示著我们，只要行在正道，坚定信心，择善固执，总可以走出一片天空，行出一条坦道来。

碧云天，砾石地，秋色连波，波上帆影翠。　　云映斜阳天接水，海上游艇，更在斜阳外。　　异乡魂，追旅思，坐端行正，梦好安心睡。　　明月高楼观光景，世界大同，同欢迎新岁。

行健天，势顺地，秋色霜凝，背井离乡悴。　　鸿离北国飞南水，鸿图大展，扬名祖国外。　　拔茅茹，以其汇，世代根连，难忘先人睡。　　明眼观察现世象，上帝儿女，通在天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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