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一编的的确确很好的客家山村<<百侯往事>>-刘锦云著

青溪内禾 · 发表于 2013-4-11 08:02

逛了这许久，何不进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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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青溪内禾于 2013-4-11 08:07 编辑

百侯往事
刘锦云　著
香港天马出版有限公司
未命名.jpg

百侯往事
刘锦云　著
出版发行：天马出版有限公司
香港上水新成路123 号3 楼
电话：26706633　013661208528
传真：26701382　
印刷者：天马出版有限公司
印　　数：1200 册
定　　价：港　币：50.00 元
人民币：50.00 元
出版日期：2010 年2 月第1 次印刷
ISBN:978-962-450-248-0/D.53622

目　录
《百侯往事》序… …………………………………………… 缪俊杰/1
客家民俗的生动记录——《百侯往事》序……………… 段宝林/5
自　序………………………………………………………………… 10
引　言………………………………………………………………… 1
第一章　故乡掠影…………………………………………………… 1
一、百侯鸟瞰…………………………………………………… 1
二、梅潭河风光………………………………………………… 6
三、侯山写真…………………………………………………… 10
四、百侯街的喧腾……………………………………………… 11
五、古镇传闻…………………………………………………… 15
1. 鼠　疫……………………………………………………… 16
2. 求　雨……………………………………………………… 16
3. 扫竹米……………………………………………………… 17
4. 吃人肉……………………………………………………… 18
5. 蔡仙人……………………………………………………… 18
6.“惭愧祖师点宝”… ……………………………………… 20
六、崇文重教之乡……………………………………………… 21
1. 兴学领头人………………………………………………… 21
2
百侯往事
百侯中学创办人——杨德昭………………………………… 22
赤脚校长——罗明…………………………………………… 24
百侯兴办新学的先行者——杨自修………………………… 26
百侯乡村教育家——杨作龙………………………………… 27
幼稚园的创办人——杨茂轩………………………………… 29
2. 生活教育的实践基地……………………………………… 33
3. 百侯侯南中心小学………………………………………… 36
4. 百侯时代剧社……………………………………………… 40
5. 妇女夜校…………………………………………………… 44
第二章　邓公礤——父亲的出生地………………………………… 45
一、“娘　鸟”…………………………………………………… 45
二、二伯父过番………………………………………………… 47
三、“负”就是“富”…………………………………………… 47
四、建围龙屋…………………………………………………… 49
五、回乡成亲…………………………………………………… 49
六、被算命先生点破了………………………………………… 50
七、遗腹子转运………………………………………………… 51
八、奶奶病故…………………………………………………… 52
1. 做道场……………………………………………………… 53
2. 新僮身——萧秀…………………………………………… 55
3. 二次葬……………………………………………………… 57
第三章　通议大夫第——母亲的出生地…………………………… 59
一、通议公的故事……………………………………………… 59
二、通议公祖辈的家族教育…………………………………… 61
三、通议大夫第祖上——八世祖直斋公故事………………… 65
四、传播中原文化……………………………………………… 66
3
五、外公是个捐纳监生………………………………………… 68
六、外公过南洋………………………………………………… 71
七、外公当了“水客”… ………………………………………… 72
八、隔山娶……………………………………………………… 73
九、狗鞭可以制“钢头”… ……………………………………… 74
十、坐火车去看靓女…………………………………………… 75
十一、“水客”转了… …………………………………………… 76
十二、化骨符咒………………………………………………… 77
第四章　童年琐记…………………………………………………… 78
一、解放了……………………………………………………… 78
二、读百侯幼稚园……………………………………………… 80
三、车头野外生活……………………………………………… 81
四、养会猪……………………………………………………… 84
五、孵小鸡……………………………………………………… 85
六、阉小公鸡…………………………………………………… 87
七、喂鸭子… …………………………………………………… 89
八、捉麻雀……………………………………………………… 90
九、拣湖鳅照田鸡……………………………………………… 91
十、捡狗屎……………………………………………………… 91
十一、给外公过生日…………………………………………… 92
十二、胡琏来了………………………………………………… 93
十三、杨姓的排长……………………………………………… 96
十四、朱德军长来百侯………………………………………… 97
十五、小伙伴——阿英………………………………………… 98
十六、拜灶君………………………………………………… 102
目　录
4
百侯往事
第五章　妈妈的命运……………………………………………… 104
一、羊毛毡的比喻…………………………………………… 104
二、查家门…………………………………………………… 105
三、迎　娶…………………………………………………… 107
四、先生娘…………………………………………………… 109
五、捉蟑螂…………………………………………………… 114
六、分　床…………………………………………………… 115
七、偷老公的钱不算偷……………………………………… 117
八、风　波…………………………………………………… 119
九、打　架…………………………………………………… 120
十、我是外婆的“耳报神”… ………………………………… 122
十一、大姨来了……………………………………………… 124
十二、妈妈回娘家掌门……………………………………… 126
十三、都怪这个“小孽障”… ………………………………… 128
十四、快去黄塘医院………………………………………… 131
十五、求一求惭愧祖师爷…………………………………… 132
十六、是个女婴……………………………………………… 136
十七、“送鬼”………………………………………………… 137
十八、临终嘱咐……………………………………………… 141
十九、“过雪山”……………………………………………… 143
二十、出　殡………………………………………………… 146
第六章　我的两个妹妹…………………………………………… 157
一、碧妹的奶奶——史婆…………………………………… 157
1.“招弟”… ……………………………………………… 159
2. 奶奶与孙女互教互学…………………………………… 161
3.“是来结冤，还是来结缘？”…………………………… 163
5
4. 在生产与社会生活中教………………………………… 164
5. 小时偷针长大偷金……………………………………… 165
6. 夸赞与感恩……………………………………………… 167
7. 收养童养媳……………………………………………… 169
8. 注重礼节………………………………………………… 170
9. 鲤鱼精…………………………………………………… 171
二、小妹阿美………………………………………………… 172
1. 我也要当张铁生………………………………………… 174
2. 摔一个“骨头瓮”可得18 工分… …………………… 174
3. 喊魂……………………………………………………… 177
4. 与鬼的“对话”… ……………………………………… 178
第七章　外婆与她的儿女们……………………………………… 181
一、作福与祭祖……………………………………………… 181
二、成了“房户婆”的外婆………………………………… 184
1.“房户婆”… …………………………………………… 184
2. 赶察不肖子孙…………………………………………… 186
3. 大沙坝放大凳…………………………………………… 187
4. 亲帮亲…………………………………………………… 188
5. 逢戏卦…………………………………………………… 189
6. 卖女儿…………………………………………………… 189
三、茶姨和大表哥…………………………………………… 191
1. 苦命的茶姨……………………………………………… 191
2. 大表哥过嗣……………………………………………… 192
四、大姨的故事……………………………………………… 194
1. 提　亲…………………………………………………… 195
2. 出　嫁…………………………………………………… 199
目　录
6
百侯往事
3. 丧夫失子………………………………………………… 201
4. 一个敢作为的女子……………………………………… 205
5. 姐妹情深………………………………………………… 206
五、二舅留根………………………………………………… 207
六、小舅妈的悲剧…………………………………………… 209
第八章　借住下祠堂背的日子…………………………………… 213
一、天津婆一家……………………………………………… 214
1. 天津婆…………………………………………………… 214
2. 良叔姆…………………………………………………… 217
3. 常添哥…………………………………………………… 219
4. 春来姐…………………………………………………… 222
二、梅婆太…………………………………………………… 223
三、妙姑婆…………………………………………………… 225
四、杨琴先生………………………………………………… 226
五、新禾伯姆………………………………………………… 228
六、娘妹婆…………………………………………………… 232
七、官保舅姆………………………………………………… 233
八、银　姨…………………………………………………… 235
九、月日婆…………………………………………………… 236
第九章　大姨的姐妹们…………………………………………… 238
一、耐叔姆…………………………………………………… 238
二、番伯姆…………………………………………………… 240
三、星　嫂…………………………………………………… 241
四、曹三姐…………………………………………………… 242
五、昭润婆…………………………………………………… 244
六、搬运姐的快乐…………………………………………… 246
7
第十章　通议公的子孙们………………………………………… 248
一、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248
二、禾坪的汉乐演奏会……………………………………… 249
三、赌　瘾…………………………………………………… 250
第十一章　“背鬼”………………………………………………… 252
一、僮　身…………………………………………………… 252
二、与先母的“对话”… ……………………………………… 254
三、尾　声…………………………………………………… 257
附录一　百侯中心小学校校歌…………………………………… 259
附录二　百侯中学校歌…………………………………………… 260
附录三　蔡仙圳…………………………………… 清·杨缵烈/262
附录四　马山寺碑记……………………………………………… 263
附录五　鲤鱼灯…………………………………… 杨茂轩整理/264
附录六　化骨符…………………………………………………… 267
附录七　我的细姑杨近英……………………………… 杨钦发/268
后　记……………………………………………………………… 271

由于时间关系,留意上传,抱歉!(继续)

香阁里拉 · 发表于 2013-4-11 08:59

怎样联系，是否把书拿回百侯卖？

楼子里 · 发表于 2013-4-11 09:00

是买书的吗？

chshk · 发表于 2013-4-11 12:22

香港上水有卖吗？

青溪内禾 · 发表于 2013-4-11 22:31

各位：实在抱歉！晚上忘记了资料放在办公室，没有带回家。故没及时上传，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不是买书的哦

。

青溪内禾 · 发表于 2013-4-12 07:54

青溪内禾 · 发表于 2013-4-12 08:00

《百侯往事》序
缪俊杰
北京大学刘锦云女士继《客家民俗文化漫谈》之后，积十年之
功力，最近又有一部描述客家民俗的新著《百侯往事》即将付梓。
她将书稿寄我并嘱为该书写几句话，因而得先读为快之便。
《百侯往事》是值得一读的书，无论是客家人还是非客家人，
是文学研究者还是非文学研究者，都会从中得到裨益。
我一时还难以断定《百侯往事》是属于什么类型的作品。是文
学创作还是记实文学？是人类学探索还是社会学研究？读完书稿，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它应该属于“非虚构”型的作品，或者可以
称为口头实录型的“新写实主义”。
关于“非虚构”型的作品，我想顺便多说几句。二十世纪六十
年代至七十年代，在西方特别是在美国，文学和新闻领域内掀起了
一股包括“非虚构小说”、“新新闻报道”和“口述实录体”等文体
发展的新浪潮。形成这股浪潮的原因，除了社会生活所提供的条件
外，主要还由于“非虚构”型作品的作家们，有着与传统作家不尽
相同的知识结构和美学追求，他们文化较高、视野开阔、感觉敏锐、
社会责任心强，不少人做过记者和编辑，在创作上便倾向于选择非
虚构型的方法。美国文艺理论家韦勒克和沃伦合著的《文学理论》
一书中说到：“文学艺术的中心显然是在抒情诗、史诗和戏剧等传
2
百侯往事
统的文学类型上。它们处理的都是一个虚构的世界、想象的世界。
小说、诗歌或戏剧中所陈述的，从字面上说，都不是真实的：它们
不是逻辑上的命题。小说中的陈述，即使是一本巴尔扎克的似乎记
录真事的小说，与历史书或社会学书所载的同一事实之间仍有重大
差别。甚至在主观性的抒情诗中，诗中的‘我’还是虚构的、戏剧
性的‘我’。小说中的人物，不同于历史人物或生活中的人物。……
小说中的时间和空间并不是现实生活中的时间和空间。即使看起来
是最现实主义的一部小说，甚至是自然主义人生的片断，都不过是
根据某些艺术成规而虚构成的。”当然“虚构”在文学中也可以达
到真实，叫文学的真实。比如，1976 年美国出版了美国黑人作家阿
历克斯·哈利写的一部书，名叫《根》，副题是《一个家庭的历史》，
描写这个家庭的祖先昆肯特怎样从冈比亚被白人贩子拐到美国，从
他幼年时的自由人生活写到他和他的子孙在美国黑人奴隶制下的苦
难遭遇。又比如，曾经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美国作家福克纳，他自
称写的是他家乡“邮票大的地方”，他对二百年来美国南方社会的
变迁，各阶层人物地位的沉浮，各种类型人物精神面貌的变化，创
造了一套“约克纳帕塌法”世系，反复描写了南方种植园主世家飘
零子弟的精神苦闷。又比如，加拿大女作家露西·蒙哥马利，在她
的《清秀佳人》中，以自己的遭遇为底色，描写了一个红发女孩安
妮的人生经历。……这些作品都是以“我”为主角，似乎逼真地描
写了自己的家乡往事和人生经历。但是这些作品不能被认为是“口
头实录”，仍然属于“虚构型”的文学真实。
现在我们回到刘锦云的《百侯往事》。她是以一种社会责任感
和对母亲的深情的爱来写这部作品的。她在《自序》中说：“正因
为萌生了这样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我决定以我少年时代的眼光，把
我在客家山村看到的，听到的，我周围发生的人和事，记录下来。
3
那里除了我的父亲母亲、亲戚朋友、邻里乡亲、阿婆叔姆，还有我
的小伙伴、小同学，以及我的老师和校长。……我花了几年时间，
用心地追忆、书写。”正是由于对故乡客家山村的深情和执着，才
有了《百侯往事》那些保持百侯人的生存环境“原生态”的书写，
才有这些文字质朴、故事动人的篇章。这样，我们在《邓公礤——
父亲的出生地》里读到了她父亲坎坷甚至带有几分迷信色彩的苦难
经历；在《通议大夫第——母亲出生地》里读到了她母亲祖上的辉
煌和她的美好善良的品格；在《童年锁记》中读到了作者童年的种
种难忘的往事。
本书作者是从客家农村由求学走出农村，走向城市，又由于某
种机缘走出国门的。但故乡妇女的命运始终在她心中梦绕魂牵，成
为她的一个“故乡情结”。正因于此，研究客家文化，成为她研究
人类学和研究中国文化关注的焦点。她在此前出版的《客家民俗文
化漫谈》中，几乎有大半篇章谈及客家妇女问题。如《贤良的客家
妇女》、《客家妇女对儿童的教育》、《客家贞女节妇文化现象分析》、
《客家妇女择婿标准漫谈》、《客家人的婚俗》等等，都涉及到客家
妇女的命运、遭遇、性格、品质乃至习性爱好诸多的问题。这些都
成为研究客家文化乃至中华文化的社会学课题。在《百侯往事》中，
作者则通过对家乡妇女的采访，口头实录了许多生动的事例，说明
客家妇女命运、遭遇、性格的诸多问题，如《妈妈的命运》、《我的
两个妹妹》、《外婆和她的儿女们》、《借住下祠堂背的日子》、《大姨
的故事》、《大姨的姐妹们》等，对于作者周围的妇女们，特别是她
的长辈妇女的命运、遭遇，性格都有所记叙。作者写她们的痛苦，
也写她们的美丽。正如作者所预言的：“随着时光的流逝或许有些
人看了我的叙述与描写还以为是荒诞派小说家笔下的场景呢。”但
作者是真诚的。她说：“我要当他们的代言人，叙说她们的遭遇与
《百侯往事》序
4
百侯往事
心声。我要用笔告诉世人，我们的父母辈是怎样走过来的，他们遭
了什么罪，他们吃了哪些苦，他们有什么希望，他们又留给我们哪
些教训。”如果读者能从这个文本中得到这些启迪，作者目的就达
到了。诚哉，斯言也。
我同刘锦云女士本不熟悉，只是几年前在一次客家学者的联谊
活动中，与她相识。对她学术上的执著追求和严谨的治学态度表示
钦佩。以后我们在电话中就有关学术问题有所交流。她赐赠的大
著《客家民俗文化漫谈》，使我从中获益匪浅。现蒙锦云女士厚意，
嘱我为其新著作序。客家文化博大精深，我对此知之甚浅，只是读
了她的新著偶有所感，写了上面这些话。如蒙不弃，权作为序。
（作者系当代著名评论家，中国首批新闻高级编辑、享受国家
特殊津贴有突出贡献专家）

青溪内禾 · 发表于 2013-4-12 08:08

客家民俗的生动记录
——《百侯往事》序
段宝林
《百侯往事》是刘锦云女士所写的一部生命回忆录。同时又是
一本很丰富的客家民俗的生动记录。
20 年前，美国的间谍卫星曾经在福建广东交界的山陵之中发
现了不少圆形的东西，以为是树立了许多导弹的军事基地，大为惊
惶，急忙派人前往调查。他们作为旅游者到了那里，经过几十天仔
细的了解才发现，那圆形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导弹，而是客家的土
楼。这是客家特有的建筑，这一下广为人知了。如今客家土楼、围
龙屋已经成为国内外旅游者向往的热点。他们必然也想了解，住在
这里的客家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人呢？客家人的生活是怎样的呢？
客家人有自己的独特的语言，独特的民俗……所以曾经有人以
为客家是一个民族，后来经过研究发现客家并不是一个民族，而是
一个民系，是汉族的一个古老的民系，他们是在南北朝、唐末、元
初从河洛中原南迁，又逐步迁徙到粵闽等南方各省的。所以被称
为“中国的吉普赛人”、“丘陵上的民族”。客家人在迁徙的过程中，
扶老携幼、在荒野中开辟田土，建设新的家园，发扬中华民族的优
良传统，养成了刻苦耐劳、坚忍不拔、开拓进取的品德和民俗。因
为居住在山区，而山区比较封闭，传统的古老民俗于是能很好地保
6
百侯往事
存下来。
“礼失而求诸野”，这是一个民俗学的科学规律。在客家民俗中，
我们可以看到许多在全国各地已经失传了的许多古老民俗，甚至是
唐宋古俗。因此，对客家民俗进行调查研究是很有价值的。
书中生动地记录了客家的中心地区大埔山村的客家民俗。记录
得如此具体生动，其信息量之大，甚至超过一般的客家民俗著作。
一般的民俗著作，因为作者不一定有切身体会，往往对各种民
俗作概括的说明，不够具体。给人的印象就不深。而这本书，却非
常具体，具体到各种民俗的细节，像过年过节、婚丧嫁娶、生育教学、
医药卫生、民间信仰乃至一些奇风异俗，如吃人肉、蔡仙人、扫竹
米、惭愧祖师点宝、背鬼还魂等等，通过自己对人对事的亲切的回忆，
将许多民俗作了具体而形象的描写，使人有亲临其境的感觉。作者
不只是记录民俗事项本身，而且还同时写出了自己的感受，自己深
藏内心多年的感情，这就更加深刻，更加感人。
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这不但需要形象描写的文学知识，
而且更需要民俗学的学术素养。更重要的是作者刘锦云女士从小就
在这里土生土长，有几十年的生活体验。不然，一般的外来人，绝
对不可能在普通的人民生活中发现如此之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并
且不厌其烦地对民俗细节作如此详细而具体深入的描写。真是非常
难得。当是此书极其可宝贵之处。
刘锦云女士曾经对客家民俗做过多年的调查研究，曾经写过许
多记录客家民俗的文章和专著。但是她并不满足，又经过更加深入
细致的观察访问，才写出了这本回忆录，这就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
回忆录，而是客家妇女的集体的回忆录了。
这本书不仅描写了客家妇女几十年来的生活和命运，而且也是
千百年来客家人民生活的深刻反映，具有很大的历史价值和学术价
7
值，作者没有停留在表面，而且深入到人们的内心，并且对许多看
似迷信的民俗的社会功能和产生原因，也做了很好的解释。
记得在1986 年，老友客家籍民俗学家萧亭先生创办《岭南民
俗》时，向我约稿，我写了一篇《民俗与迷信》的文章，在创刊号
发表后，新加坡的《客属会讯》曾经全文转载。这确实是一个非常
重要的理论问题。因为许许多多的民俗事项与迷信有千丝万缕的联
系，牵扯不清，从而使一般人几乎都把民俗看成了迷信，这是多年
来使民俗学家很头疼的一个大问题。在“极左”的思想影响下，多
年来，许多人特别是一些大大小小的文化部门领导人，之所以特别
害怕民俗，主要就是因为它迷信。这种影响至今仍然普遍存在。为此，
我在写过《民俗与迷信》那篇文章的20 年之后，又在中央电视大
学专题讲座《中国民俗文化》中对所谓迷信做了更具体的解释。谈
到民俗和科学的关系，谈到民间信仰的合理性。我举大瑶山敬山神
树神，人们不敢随便砍树，而保护了森林的例子，说明在迷信的外
衣下面包藏着科学内核的道理。这是人民大众千百年来生活经验的
结晶。民俗作为一种生活文化，保存了人民宝贵的文化成果，它是
人民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和审美理想创造出来的，是当时当地的人
认为最好的一种生活方式。所以它的本质就是生活美。即使现在人
们认为很落后的民俗甚至陋俗，在刚创造时和人们仍然在习用时，
仍然被认为是很美的，这是人民生活的哲学。
可是，许多民俗学家往往不大懂得这个道理，他们受的是西方
人类学派理论的教育，认为民俗是“历史残留物”，对落后的民俗
比较重视。但是又受到极左思潮的影响，害怕被人说成是宣扬“封
建迷信”所以对那许多所谓迷信的民俗，往往采取回避的做法，不
敢记录，更不能发表。因为出版社的编辑和领导更不懂这种人民生
活的哲学，认为记录此类民俗就是宣传迷信。
客家民俗的生动记录
8
百侯往事
这是民俗科学面前的一个拦路虎。但是，在科学面前应该是百
无禁忌的，科学怎么能害怕事实呢？害怕事实就不是真正的科学。
我们的许许多多的民俗著作中往往找不到此类民俗记录和资料。但
是我们在刘锦云女士的这本书中却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所谓迷信民俗
的详细描写和记录。像拜灶君、求雨、算命、做道场、送鬼、惭愧
祖师巡游、二次葬、祭祀祖先、作福、测戏卦乃至背鬼——与死鬼
对话等等许许多多此类民俗，都做了真实的、细心的记录，并且做
了合理的解释，认为这是困苦的民众生活的需要，有利于她们的精
神解脱和身体健康。这就比我的理论说明更进了一步，从而在理论
和实际上突破了目前中国民俗学的一个禁区，具有很大的学术价值。
在书中我们看到，这些所谓的迷信民俗，实际上在人民生活中，
不但是普遍存在的，而且是不可缺少的。它是人民生命中的心灵依
靠，甚至是精神支柱。这些迷信反映了人民的悲惨处境，他们是命
运的奴隶，由于文化科学水平不高，不了解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
面对如此巨大的悲惨遭遇，他们世世代代就是这样来生活，来抗争
的。其中一些迷信活动，带有巫术的性质，实际上也是试图战胜命
运的一种抗争手段。一些占卜、巫术活动很灵验，背鬼的语言口音
都很逼真，令人惊奇。说不定其中有什么我们至今仍然未能发现的
科学道理，也未可知。
我们常常以自以为很科学的知识分子，讥笑这些所谓迷信民俗。
自以为自己是不迷信的。其实，大谬不然。凡是人们不理解的事物，
都会产生迷信，文化大革命中的个人迷信，不是非常普遍的吗。我
们都有很大的个人迷信情结而不自觉。这是不奇怪的，我们不必讳
言，这才是科学的态度。如果我们不是居高临下，而是平等地对待
人民的信仰，尊重人民的信仰，就应该勇敢地面对这些民俗，而不
是在它们面前闭上眼睛，这绝不是科学的态度。不知号称马克思主
9
义者的某些民俗学家和出版社的专家和领导以为然否？人民应该有
他们的信仰自由，他们的信仰应该得到尊重。
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我们应该勇敢地打破文化研
究上的禁区，才能建立真正的民俗科学。民俗的本质是生活美。民
俗学是生活美学。这是关系到提高和美化广大人民生活的一门学问。
这是人们普遍关心并且很有兴味的一门学问。我相信，《百侯往事》
的出版，一定会受到广大读者的热烈欢迎。这是抢救和保护非物质
文化遗产的一个新的收获。希望有更多的人，拿起笔来，写生活回
忆录，把一些不为人知的民俗具体地记录下来，这是千百年来人民
大众的集体创造，是人民智慧的结晶，也是我们创造美好生活的重
要参考。同时也是当地发展民俗旅游、发展文化产业的文化资源。
我们要提高对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文化自觉。做一个文化上的明
白人。巴尔扎克在《人间喜剧总序》中说：我要写的是历史学家们
所忽视了的风俗史。鲁迅、老舍、沈从文、赵树理、孙犁、汪曾祺、
刘绍棠、贾平凹、冯骥才等等乡土文学大家都非常重视对风俗的描
写，因为如果不写民俗，往往就会一般化，缺少艺术魅力。所以乡
土文学是文学史上最有成就的一个文学流派。我们用形象的语言具
体地记录民俗，当然也是乡土文学的创作，同时也是民俗学的描写
研究。这是特别有意义的。是为序。
2011 年2 月14 日
于北京大学中关园
（作者系北京市文联名誉副主席，中国民俗学会顾问，民间文
学研究专家，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
客家民俗的生动记录

救必应 · 发表于 2013-4-12 15:06

感慨！只能说一句话；您辛苦了，谢谢。

DataLi8008 · 发表于 2013-4-12 17:40

有没有得买？哪里买得到？想要呀，留个Q：617380742

青溪内禾 · 发表于 2013-4-12 23:43

DataLi8008 发表于 2013-4-12 17:40
3 v: B$ l/ R7 r5 |有没有得买？哪里买得到？想要呀，留个Q：617380742

我的资料是我亲哥哥在北京读书的同学给的电子版。抱歉！也是你记得大埔县第一个考入清华大学的人吧。其实就是我哥哥哦。感谢你的支持！

青溪内禾 · 发表于 2013-4-12 23:57

救必应发表于 2013-4-12 15:06
% O4 c8 U4 o0 G( N/ H7 o' E感慨！只能说一句话；您辛苦了，谢谢。

有您的支持，我辛苦点没问题的，谢谢！

青溪内禾 · 发表于 2013-4-13 10:45

百侯往事
自　序
五十年前，也就是1957 年，我挚爱的妈妈被病魔夺走了生命，
年仅37 岁。弥留中她看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她不放心，她舍
不下。当时我上初中二年级，14 岁。她把目光投向我，声音颤抖
而微弱：“阿云，你要帮助你爸爸带大这群弟妹。”我握着她干枯而
冰凉的手，用力地点着头。这一句临终嘱托有千钧之力，如同一道
闪电钻进我的灵魂，我的生命。我的允诺在当时显得如此庄重。我
是在向正走入另一个世界的母亲宣誓：我愿承担这一付重担。“长
姐为母”，在我未成年的少女心中，如此具体，如此沉重。
我的母亲很平凡。她是成千上万中国客家农村妇女中的一员。
她的早逝一半是病，一半是多生多育造成的。在旧中国，客家人早
生多生、多子多福的观念很强。贫弱的农户，因多生多育变得更加
贫困，而越是贫困的家庭，还越生得多。旧中国缺吃少穿，缺医少
药，新中国初期，这种状况仍未改变。
我的母亲生不逢时，是个蹇命的村妇。说她“蹇命”，是因为
父亲借住的房子周围住着3 位肺结核病人，我的母亲因为体弱便很
快染上肺结核。我说她“生不逢时”，是觉得她生得太早。上世纪
的四十五十年代，中国医学界还不能攻克肺结核病。当时的肺结核
如同当今的癌症，被宣判为不治之症。如果我的母亲能活到六十年
11
代，医学科学家发明了“雷米封”，青毒素不再是进口的昂贵药品，
我的母亲兴许能活下来。我说她“生得太早”，则是因为她没能赶
上中国推行生育可以人为控制时代。她的一生可以说代表了那个时
代某一群妇女的遭遇。
出于对母亲的深爱，对于那个时代妇女的真切的同情，我心中
有了冲动。我要当他们的代言人，叙说她们的遭遇与心声。我要用
笔告诉世人，我们的父母辈是怎么走过来的，他们遭了什么罪，他
们吃了那些苦，他们有什么希望，他们又留给我们哪些教训。
我知道她们想说什么，但她们又是一群“失语”的人。既然她
们来不及表达，那么，我就有一份责任，替她们说出来。如果我再
不把他们的委屈、痛苦、希翼表达出来，她们将被历史所淹没，她
们将无声无息，没有留下痕迹。我们的下一代，就是用再丰富的想
象力都想象不出她们痛苦的生活。随着时光的流逝或许有一些人看
了我的叙述与描写还以为是荒诞派小说家笔下的场景呢！
正因为萌生了这样的责任感与使命感，我决定以我少年时代的
眼光，把我在客家山村看到的、听到的，我周围发生的人与事，记
录下来。那里除了我的父亲母亲、亲戚朋友、邻里乡亲阿婆叔姆，
还有我的小伙伴、小同学，以及我的老师和校长。
十多年前，我就开始探访年老的妇女。她们出于对我的信任，
尽情表达心中的感受。她们觉得有一个理解她们心中悲苦的人，一
个听众，一个对话的人，找到一个渲泄内心情感的缺口，是好的，
因此他们很乐意被採访。她们把我的访问视为被尊重、被重视。她
们的诉说真挚、纯朴，是发自内心的。她们几乎不想隐瞒，包括她
们的一些隐私。有些探访对象被访后说：“唉！我还从来没有说得
那么多。我过去的经历不愿说，说出来会伤心。我的孩子也没有听
我说这么多。”
12
百侯往事
我用心记住她们的每一句话，回屋后用日记方式追记，后来才
用录音机记录。因为她们的遭遇太震撼了，我听后几乎不会忘却，
至今当时谈话的神情还历历在目。
于是，我花了几年的时间，用心地追忆、书写。
我希望尽可能在书中展现客家的民俗风情画卷，如婚丧嫁娶生
育习俗的描述，以及百侯镇的古貌，包括殿堂式的院落，有鹅卵石
铺地的小巷，还有河边的吊脚楼的刻画。
我希望能忠实地描述半个世纪以前岭南客家农村社会风貌，农
村人的生存状态和情感。
我希望，这本书既是对那一时代人的描述，也是一个个人生的
总结；我努力写她们的痛苦，也写他们的美丽。
我是用心灵在描述在倾诉。今天我终于完成了这本书，也就是
现在这一刻我的灵魂才得到安宁。
自　序
1
引　言
广东省大埔县百侯镇，是位于粤东边陲山村的一个小镇，那是
我出生的地方，也是养育我长大成人的地方。
我的父亲本是百侯镇武塘乡邓公礤人，邓公礤座落在镇中心东
边一座山的山顶，那里居住着几十户刘姓村民。只因初中毕业后在
百侯小学谋到了一个教职，又经人作媒娶到了镇所在地侯南乡“通
议大夫第”大户人家的女儿——我的妈妈杨近英为妻，而娶到我妈
的条件是必须在侯南安家，于是我和一群弟妹便都成了百侯镇镇中
心——侯南的“百侯村人”。在当时，当地人普遍认为“百侯村人”
就象如今的城市户口的人一样。
少儿时代，我常常为自己是“百侯村人”而喜悦而骄傲，这不
是因为自己脱掉了“山里人”的帽子，不是因为自己觉得比仍然住
在“山里”的堂兄弟姐妹们高一等，而是因为百侯村有西岩朝翠、
东廓晚霞、马寺晨钟、狮潭夜月等青山环绕绿水穿流的美景时时让
我陶醉，久久让我流连，更因为丰富多彩的乡村生活让我留恋，那
里有师长的关爱、同学的友情让我感动，左邻右舍叔婆伯姆的故事
让我动情。
人们常说日月如梭，转眼间我离开百侯村已四十五年了。人们
又常说老人爱怀旧，我自己也不能免俗。尽管我离开故乡后在南方
2
百侯往事
大城市读大学，西北“三线”生儿育女，最后落脚京城，奋斗大半
生，道路曲折，生活丰富，而最最难忘的还是儿时的生活，青少年
时代经历的种种。使我萌发了写下我自己在百侯村十余年时光中经
历的、听说的种种故事，感受到的“百侯村人”的人世苍桑，包括
我的父母辈的艰辛，我的家庭的悲与喜。点点滴滴汇成集子，就是
这本《百侯往事》。
1
第一章　故乡掠影
一、百侯鸟瞰
百侯——一个客家山村，是我出生与成长的地方。她留给我不
尽的记忆，也留给我无限的回想。
百侯，无论称作甲、村、乡，还是今日的镇，只不过是粤东山
区一个普普通通的村落，历来隶属广东省大埔县。
大埔县，地处广东省东北角，居韩江上游，西邻梅州梅县，南
通潮州饶平，北接福建永定，东通福建平和。境内高达一千米以上
的山峰有27 座，被称作山中县。这里现如今已是纯客家人（标志
是讲客家话）居住的县份。
然而，千百年前的唐宋时期，在中原地区的汉人看来，整个岭
南地区，是个遥远的蛮荒之地，认为那里荆棘丛生，野兽出没，瘴
疠横行。如《隋书·地理志》称：“自岭以南二十余郡，大率土地
下湿，皆多瘴疠。”
唐玄宗时名相李德裕贬为潮州司马，写诗道：“风雨瘴昏恋海
日，烟波魂断恶溪时。”（《恶溪》）
唐宪宗时韩愈贬官潮州，作诗道：“恶溪瘴毒繁。”（《泷吏》）
宋代宰相李纲贬海南三年后起用，途经嘉应州（即今梅州）时
还写道：“深入循梅瘴疠乡，云烟浮动日苍茫。”（《过黄牛岭》）
2
百侯往事
魏晋以来，特别是唐末、南宋时期，由于北方战乱，少数民族
入主中原，许多中原地区的汉人因战乱饥荒，逐渐往南方迁徙。他
们经过几次大迁徙，从河北、河南、山西、陕西、山东、江苏、安
徽来到了江西、福建、广东，并在那里生根，逐渐形成了一个新的
民系——客家民系。千百年来，这个民系在整个东南边陲的丘陵山
地繁衍、打拼，形成了自己民系独特的方言、风俗、习惯，但又保
留着中原汉民族的“汉唐遗风”。
有资料记载，大埔县早在东晋义熙九年（公元413 年）即已建
县，称义招县，属义安郡。那时汉人大批南迁，由赣入闽再入粤。
因流民日众，政府便在由闽入粤主要通道上设立了流民营，如同今
日的灾民安置点，于是用“以义招之”之意建县，并取名为“义招”。
到了隋代，改义招县为万川县（公元607 年）。“万川”含有江
河湖汊溪流遍布之意。明嘉靖五年（公元1526 年），才更名为大埔。
隶属粤东大埔县的百侯，早先也是“瘴疠之乡”。这个粤东山
区普普通通的村落，中心盆地不足10 平方公里，四周被高500 米
以上的群山环抱，一条以往称作“溪”的梅潭河穿过，把盆地分为
侯南侯北两块。盆地带来良田，溪流便利了灌溉，于是客家先民们
很早就来到了这个小小山村，从事拓荒与耕作。如今生活在百侯侯
南乡的大姓杨氏和生活在侯北乡的萧氏，族谱中都记载了他们的始
祖是在宋末元初时期迁入的。
如萧氏族谱记载：出生于江西泰和县的萧淳，进士出身，出仕
福建漳州太守，后调任潮州路总管，次年（1278 年）为避战乱而
辞官卜居白堠。再一年，南宋为元所亡。今有祖祠“椒远堂”，其
门联：“江西衍派侯北开基”，记载了这一史实。
又据《百侯杨氏族谱》记载：百侯杨氏始祖四十一郎，先居福
建汀州宁化石壁村，宋末为避战乱，迁大埔县西河下北塘定居，后
又只身再到百侯开基。宋咸淳甲戍（公元1274 年）生子大一郎。大
3
一郎卒于元延祐庚申（公元1320 年），所以堂联称“衣冠开宋代”。
在此前后，又有池姓、丘姓、李姓、林姓、刘姓，张姓，黄姓，
曾性、罗姓、温姓、邹姓、蓝姓、管姓、危姓、郭姓、连姓、宋姓、
鲍姓、吴姓、曹姓、陈姓、钟姓、苏姓等祖先，先后入居百侯，他
们有的在村中心，有的在周边山村，共同开发这个粤东山村。
无论姓萧还是姓杨或别的姓氏，经历了漫长的迁徙生活的百侯
山村的先祖们，最终选择并扎根在这块小盆地，开创出一片新的家园。
历经700 多年，繁衍出二十代以上的子子孙孙，并播迁到世界各地。
民国以前，“百侯”原称“白堠”。“堠”可能是古人在高处设
立的用以瞭望敌情的土堡。“白”大概指的是土堡外表用白色瓷土
粉刷的颜色。19 世纪末还有老人指称：在今百侯西北通往湖寮的出
口处——马佛山寺后面的坪尾，便是“白堠”的旧址。民国时期，
有文人雅士将“白堠”改称“百侯”，以誉明清以来小小山村教育
兴旺、人才辈出的景象。
因为客家先民在经历了战乱灾荒与流离失所的浩劫后，仍顽强
地生存下来，造就了这个民系吃苦耐劳、顽强拼搏、勇于开拓的性
格特征。又因为先辈们一直秉持着崇文重教的优良传统，加上后人
不负众望刻苦努力，自明至清，乃至近现代，三四百年间，仅从百
侯走出来的各界社会精英就达数百人，遍布全国乃至世界各地。为
此，百侯又成了享誉粤东的“文化之乡”和“干部之乡”。
百侯镇村民绝大多数居住在侯北村，侯南村，仅侯南就达1500
户人家，七、八千人口。两个村的村民又以萧、杨、丘、池四大姓
氏为主。
百侯街的生意大多数是姓杨的侯南乡人，靠经营小本生意维持
生计。
侯北村人主要姓萧，靠种田为生。乡中有一大片稻田，有一条
第一章　故乡掠影
4
百侯往事
700 多年前蔡姓妇女带领村民修的水渠，贯穿其中，因为水田面积
可观，便有了“田洋”之称。四周山坡上种满了番薯、木薯、粟及
苎麻、花生、瓜豆。百侯镇第一个考上进士的是清初顺治年间侯北
村的萧翱材。他大力倡建宗祠，不但建成了小宗祠，还确立了大小
宗祠的制度，侯北村人称大小宗祠为鸳鸯祠。清代翰林萧宸捷生于
清顺治年间，得益于伯父萧翱材栽培，因学问人品俱佳，受皇上器
重，擢部郎侯补，是个著作与诗文俱丰的才子。侯北村的著名建筑
数不胜数，最有名的是：衢亨、久大堂、椒远堂、灰楼子、州司马第、
志善堂、儒宗衍庆、望楼下、麟阁宗风、保定楼、崇德堂、德昌堂、
志成堂、奉政第、明德堂、作述堂、继志楼、安敦堂、谆裕堂等等。
丘姓的人大都住在侯南村，他们的祖先做官或经商挣了钱以后，
为子孙后代着想，在周围及山区买了许多田地，成为他们的祖尝田。
他们把这些田地租给佃农，收的租谷多时每年达1500 石，并按人
丁分配给族人（一个时期每个男丁可分到四斗谷）。丘姓出了一个
名人叫丘元遂，被村人唤作丘神童。他六岁能诗。据传有一个妇人
来请丘元遂的父亲写家书，刚好元遂父亲外出了，元遂问其故，妇
人说，女儿生了一个男孩，母子平安，请写信告诉女婿快快寄钱回
来。第二天，妇人又来，元遂父亲看到桌上放了一首打油诗：“岳
母写信贤婿知，昨夜你妻生娇儿，母子两人都安好，赶快寄钱买鸡
犀（“犀”客语意“杀”）。”元遂父亲便说：“信早已写好了。”此事
在乡间一时轰动。
池姓的人也住侯南村，因集中居住在侯南村的西头，那里地势
低洼，形成许多池塘，水源充足易于蔬菜生长，所以祖辈以养鱼种
菜为生。
村人总结了各姓的营生手段和活动范围，编成了顺口溜：
杨姓食街场，萧姓食田洋，丘屋食祖尝，池屋食鱼塘。
5
百侯镇除了侯南、侯北出了不少名人建了大屋，偏远的山区也
人才辈出，南山村的张翱就是清嘉庆年间的进士，翰林院庶吉士，
师承宋湘，著作甚丰，建有自由式的大屋“进士第”。旧寨松柏坑
村建有殿堂式建筑“州司马第”、“黎阁流徽”；软桥村建有“中宪
第”、“大夫第”；白罗村有“大夫第”；曹鲇村有“州司马第”。这
些建筑各俱特色，体现客家人敬祖崇宗、耕读传家的文化传统。
几百年来，侯南村人建筑了许多融山水田园风光于一体的各式
民居。建房子的主人有的是考中了举人进士做了官的，有的是在潮
州、汕头、南京、上海特别是赴南洋经商赚了钱的，根据自身财力
和建筑理念，有建筑成殿堂式的，有建成殿堂式围龙屋的，近代更
有建成中西合璧的洋楼式的。
殿堂式房舍的屋名有：
孝祀堂、孝思堂、孝庆堂、仁德堂、种德堂、绍德堂、崇德堂、
敦德堂、世德堂、怀德堂、嘉德堂、绳德堂、绍许堂、绍德堂、德
厚堂、德庆堂、德星堂、种福堂、惊裕堂、永庆堂、永锡堂、集庆
堂、笃尾堂、笃庆堂、合庆堂、合敬堂、安敦堂、垂裕堂、延禧堂、
谷贻堂、双桂堂、申锡堂、良谷堂、谷似堂、咸正堂、树仁堂、谦
益堂、植槐堂、紫来堂、眷启堂、济美堂、礼享堂、三乐堂、保环
堂、炽昌堂、茂承堂，百忍楼、源溉楼、积庆楼等等几十座。
还有在殿堂式基础上外加围龙屋，叫殿堂式围龙屋，最具代表
的要数“通议大夫第”，那是一座三堂四横屋九厅十八井（天井）
有70 个房间的宏伟建筑。能与它相比美的还有：太史第、瀛洲世美、
莲瑞流馨、关西世胄、清白流徽、关西衍派等等。
还有美仑美焕中西合璧的建筑：海源楼、敬修衍庆、裕庐、绮园，
等等。
从以上屋名，我们可看出屋主人对儒家传统理念的追求，对子
第一章　故乡掠影
6
百侯往事
孙后代的希翼以及家族精神的传递。从以上所起屋名不难看出，他
们有浓厚的文化底蕴。
因为村中房屋建筑密度大，一座连着一座，两边房屋的高墙联
接起来，便成了一条一条的巷子。巷道不宽，三四个人可以并排走，
挑担子的也能转动自如。路面用溪里捡的鹅卵石铺就。就这样，不
断地建新房，也不停地修小巷，到了晚清，竟然有“百侯村有36
条巷，巷巷都一样”之说。
在那社会动荡，民不聊生，匪盗蜂起的年代，为了安全，村民
们还在巷头巷尾设了闸门。闸底是用大条麻石砌的，石条上凿出9
个洞眼，栅闸上方是大木柱，也凿9 个洞眼；晚上时分，上下插入
9 个子杠，派青壮年轮流值勤把守，一旦有事鸣锣通报。这是旧时
村民联防自保的措施。
巷子的命名也是各具特色，有以形状定名的，如人字巷、大巷口、
十字巷；有以姓氏命名的，如：陈屋巷、张屋巷、李屋坪；还有以
居住地特征命名的，如红屋巷、石屋下、大屋下、柿窠坪、八角门、
大门神等等。
侯南村南面的小平原有数百亩土地，可种水稻。中间有一条引
水渠，是80 多年前各姓各房为确保收成联合开挖的，叫“大行弓”
（大水圳）。这个“大行弓”，把田地分为东西两大块，东边有大小
耕地三百块，俗称“三百丘”，西边有耕地八百块，得名“八百丘”。
到了追肥时节，广袤的秧田一片翠绿，收割时节，又是一片金黄。
四时不同，呈现出一幅幅自然风光画卷。
二、梅潭河风光
要细说百侯，就要先说梅潭河。
梅潭河是广东省东北角大埔县境内一条美丽的溪水。
7
它发源于福建象湖山脉，全长近百公里，从福建的平和县流入，
途经县境内的大东、双溪、枫朗、百侯、湖寮、三河诸镇，在三河
坝与来自梅州的梅河，来自汀州的汀江汇合而成韩江。韩江一路向
南，流经潮州、汕头注入南海。梅潭河绕过南山、横乾两村，自东
向西，穿越百侯镇中心地带的一块约10 平方公里的盆地，把盆地
分割为侯北、侯南两个大村。
我儿时所见的梅潭河，大多是温驯、秀丽的景象。那时河水清
澈见底，可以看见河床的鹅卵石，把手伸入水中可以触及正在游动
戏耍的小鱼儿。
我常常清晨随母亲到河边洗衣，同村中的叔婆伯姆一起挥动棒
槌在青石板上捶捣衣服，此时岸边响起阵阵有节奏的“啪啪”声。
看着水面袅袅升起的雾气，听着阵阵捣衣声，我觉得镇子苏醒了，
万物躁动了，那感受好让我留恋啊！
据说清代康熙年间河上还没有架桥，有急公好义的乡人商议在
双合渡口立一渡船，以方便溪南溪北的乡亲往来。现存石碑《双合
渡记》有以下记载：
“侯乡，一巨镇也，东北西流，遂分溪南北为社。烟户丛居以
万计，往来非有船以渡之，不能翼而超也。乡之中有二渡矣，惟是
滑濑水口之麻潭湖乡，往来要津也，固不乏行人，即乡镇之樵採者
更众，病涉非一日矣。岁康熙庚寅，余曾姪嫡自资干者，同是九苞
公之曾孙，慨念及此，乃共商立一渡以济南市之，捐租二十石为装
船养渡工之资。”
据说，因用渡船渡人总是不方便，人们建议把几十条船连在一
起，这就是最早的用船拼连的浮桥，水涨时，浮桥上升，水退即下降。
后来，一次洪水把浮桥冲走了，各族长集合在一起多次磋商，决定
从各族的祖产中拨出一定钱粮，合力共建一座用木板铺就的木桥。
第一章　故乡掠影
8
百侯往事
我记忆中的木桥，村人走在上面一摇一晃，大人们总叮嘱小孩，
“看着桥板，抓住绳索，莫惊”，大人们却能挑着柴担、货物，大
踏步地向前迈。在我眼里，大人们简直就是在跑在飞，他们并不在
乎木桥的摇曳。每逢农历三、六、九日是圩日，山民们纷纷赶集。
从桥的北边挑过来的是木柴、火炭、松香、桐油，从桥的南边带回
去的是油、盐、菜脯头、橄榄节、咸砚子。
那时河边停靠着小蓬船，多时有几十条。傍晚，小火炉在船头
闪着突突的火光，炊烟袅袅，豆菜在锅中哔啪作响。此时，船工的
山歌悠然响起，在河的上空飘荡。他们相互唱和着：
唉呔呔——竹篙落水背就低，爷娘见到思量涯！
撑船唔系好工夫，一下爬来一下蹭；
三餐食饭无桌凳，临临睡目正摊铺。
唉呔呔——竹篙落水背就驼，无个阿妹思量哥！
撑船真系苦啾啾，风吹日晒无时休；
下滩遇险船打烂，无条纱线见朋友。
唉呔呔——日头落山又一天，过了一滩又一滩！
前世无修就系涯，嫁到老公撑树排；
天晴日子还过得，漂江河水愁死涯。（引自《粤东客家山歌》）
这些船工，有些来自福建平和，有些来自潮州、汕头。旧时，
梅州客家人过番，也是坐这种小篷船到汕头，再换上红头大轮船去
南洋的。
梅潭河从东南流往西北，蜿蜒曲折，中间经过三个险滩。
第一滩是百侯镇车头村的大水谾，那里乱石嶙嶙，水道弯曲，
滩浅水急，暗礁密布，常有船只在此“破肚穿肠”。
第二滩是百侯镇的曲滩，因为有九曲十三弯，以此得名曲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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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滩是湖寮镇的水口梅子谾，这是最为凶险的一处，常听到
有过南洋的青年在这里翻船落水而亡，为此，人们哀叹“行船走马
三分命”。曾有清代进士百侯人萧淳为“梅子谾”作诗：
湖山水口梅子谾，谾谺怪石横当中。
江盘峡束势险阻，涛声日夜相撞舂。
悬流轰轰射水府，雷风搏击惊鱼龙。
篙师放棹不敢触，手挽篙头百力弓。
冲破一叶疾如驶，咫尺性命心忡忡。
客行山岸骇指顾，溪光出没牵长虹。
瞬息直下千百折，苍茫回首烟万重。（《椒远堂诗集》）
梅潭河的三大险滩如同魔鬼的咒语，给船工们带来灾难。
梅潭河在洪水季节常常山洪暴发河水暴涨，它如同发怒的狮子，
猖狂肆虐两岸的百姓。这是险恶的一面。然而梅潭河留给大家印象
最深的仍然是对良田的灌溉，以及沿河竹影婆娑两岸千峰叠翠的景
色。它缓缓而流的溪水，如秀丽妩媚的少女身上的一条绿丝带。
梅潭河的美还因它有三个“潭”：
第一潭是枫朗镇溪背坪村的“龙头潭”，岸边因有一状如龙头
的巨石而得名。潭长二里，水深十几丈，水面宽阔、碧绿。
第二潭是百侯镇黄乾村的“牛喜潭”。
第三潭则是百侯镇车头村的长潭。
三潭美景如画，潭面绿波粼粼，岸边翠竹婆娑，山上野花烂漫，
坐在船上赏玩远山近水，目不暇接，让人心旷神怡。
我是在梅潭河边长大的。我在河里玩水，抓小鱼儿，捞小虾；
我还到河里寻找漂亮而剔透又圆又有花纹的鹅卵石。我在河边洗脚、
洗衣。冬月里看河里冒出来的水气。河滩上有我深深的脚印，河面
第一章　故乡掠影
10
百侯往事
上曾飘过我稚嫩的歌声。
梅潭河是我心中永远的河！
三、侯山写真
如果说梅潭河是系在少女身上的一条绿丝带，百侯则是缀在这
条丝带的珍珠。百侯自身美景多多。清代康熙年间，进土杨之徐就
曾为自己家乡的十二处美丽景色赋诗，总称为《侯山十二景》。诗
作如下：
一、东廓晚霞
一方巨镇峰高峻，千柳垂丝势蜿蜒；
日入西隅迥晚照，霞光一片赤城连。
二、西岩朝翠
望到西岩不尽峰，连天翠色意何浓；
一朝雷雨绕云气，却怪深山有伏龙。
三、狮潭夜月
狮子临江坐钓矶，江中月涌鲤鱼肥；
游人夜唱西江月，只见西江不见妃。
四、马寺晨钟
僧寺横空镇马岗，松声隐向水中藏；
晨钟一觉游人梦，梦见花飞鸟又翔。
五、桃花三峙
桃花笔架蔚人文，突兀三峰影入云；
试问桃花何处见，江郎梦里色缤纷。
六、石礤双流
水流两礤如瓴建，雷击中崖似石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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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瀑在山高九仞，长年经眼雪霏霏。
七、古榕荫夏
古榕如盖色苍苍，影入江边百鸟翔；
四面风来忘夏日，游人杂沓歌沧浪。
八、野渡横秋
溪映秋云暗淡天，长虹如带锁前川；
往来无限悲秋意，野渡安闲水底眠。
九、梅滩霜叶
梅滩从不见梅花，浪似梅花石半遮；
秋景多依霜叶尽，月明古树隐山家。
十、滑濑雪花
石骨盘空锁玉湾，浪花如雪涨前山；
轻舟旋折滩波急，惊却篙师两鬓斑。
十一、平畴犁雨
自古神州农立本，耕夫冒雨带犁归；
平畴一望青青色，地利天时两不违。
十二、毗屋炊烟
屋毗鱼鳞烟火盖，侯山真是好人家；
偏怜烟断长吟客，腹饱仙丹饮晚霞。
也许是因为有《侯山十二景》的描绘，也许是文人墨客的推崇，
百侯竟然被称为“神仙洞”。民国时期，有人还把百侯比作“小南京”。
四、百侯街的喧腾
百侯街建在梅潭河南岸，街的北侧临水，从北岸望过来，鳞次
栉比的吊脚楼，楼底的木柱深深地插进河床。百侯街从清乾隆年间
第一章　故乡掠影
12
百侯往事
就初具规模，到了民国曾被火烧，又重修。这条街的历史足有三百
多年了。清乾隆18 年（1753 年），为维持市场秩序，打击奸商行为，
曾用《通乡公碑》的公告形式召示众人，以便众人监督。此碑1984
年修建侯南圩街道时被挖出，长119 厘米，宽47 厘米。碑文如下：
《法言》云：“一哄之市，必立之平。”矧在万室之聚乎！倘权
量不尽一，殊非盛世醇厚之风。兹通乡绅耆公议，公置铁字斗八个，
铁字升八个，并编“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字样；公
置天平针秤五杆，编：“公、正、协、人、心”字样。斗秤俱付圩
长收掌。斗升用七留一，秤用三留二，依序轮换较对，永杜弊端。
所有条约，详具于左：
一、米、谷、盐食随价低昂，俱用铁斗平量交易，如用私置斗
升，予受同非，并罚油三斤，咸归本圩福德祠用。
一、杂货、咸鱼、猪鸡及一切食物，用秤之处，总以对针为准，
如不及针，则过在牙人及卖货者；如已对针，而仍额外多收，则过
在买者；如牙人及卖货者奉承势要，瞻循情面，而于对针外暗送便
宜，则予受同过。以上等弊，一经察出，并罚油三斤。
一、屠行除肠血外，一切花油肚脏俱一上秤，无论时价高低，
总以对针为准；其卖猪买肉价钱原有行情大势，听其照依时值买卖，
无庸拘定。
一、瘟畜、母畜不准屠宰，如敢混卖，察出罚戏一本。
一、斗升轮换，每圩期一次核对；针秤轮换，每月朔一次核对。
一、圩长工食，议定圩日每斗一个给钱五文；早晨扛猪，每十
斤卖猪人给钱一文。其开铺者过节给钱十文，过年给钱十文。
以上交经通乡绅耆公议，演戏通闻，勒石永遵。如犯弊款，鸣
众公罚。倘敢抗顽，呈官究治。
大清乾隆十八年癸酉秋吉旦合乡公立民国以来，百侯街逐渐扩
13
大，商店越来越多，商品也逐步齐全。商品的出售也有相对的地点。
从浮桥头一上岸，就是十字巷，山民们的柴、炭、竹、木就摆放在
那里。靠河边的观音亭台阶上，摆放的竹子有二三十米宽一人多高。
百子墟、鬼子园、关西衍派巷道卖农用杂货，柿窠坪有卖死猪肉的，
有算命的，卜卦的。上街头有卖鱼生粥，卖薄饼，老鼠粄的。店铺
从东边的街头往西边的街尾依次搭建，因北面临水，所以街的北面
店铺是吊脚楼式的，后半截是从水底架起的木柱上面再铺上木板搭
建而成。一般楼高两层，一层卖货，二层住家。店铺外均留有二米
宽的“五家居”，顶上是二楼楼板，是南方街道特有的结构，为购
物者避雨或遮挡太阳而设。街道宽约四五米，长约400 米。有100
多间店铺，各行各业物资齐全。
据有关资料记载，上世纪五十年代前后，从上街街头直到下街
街尾，靠河边的路北店铺依次有：木屐店、打石店、锦兴酒楼、平
平商店、时代文具店、泰安济药店、王震东医务所、杨岩逊店、杨
采华陶瓷店、永安百货店、仁济药房、丘东记茶烟庄、南华布店、
信兴隆香烛店、新新布店、德记茶烟庄、和昌京果店、龙丰屠宰肉
店、仁寿堂药店、义隆烟庄、侯南信用社、百侯人民银行营业部、
南京旅社、下发福杂货店、公泰药房、林大兴打铜店、竹具雨笠厂、
屠宰场。路南店铺依次有：杨允恭鞋店、杨保琛修理店、杨娘新店、
杨曾庆米店、广茂璋五金店、鸿禧老鼠粄店、华英鞋店、回春堂药
店、郑宏伦医务所、联兴米店、广合兴米店、启瑞小百货店、丘诒
记、广成店、同发祥店、万成店、大华兴京果糕饼店、同仁堂药店、
集泰京果店、三合京果店、南发店、陶发店、黄源盛屠宰肉店、和
记布店、华华百货店、张益丰京果店、集丰店、公兴店、南兴盛店、
龙丰煌记屠宰肉店、杨赞祥饮食店、杨震旦米店、杨观保小食店、
罗煌粦白铁店、剪发店、丘晋欣邮政代办所、延寿堂药店、杨昭润
第一章　故乡掠影
14
百侯往事
诊所、棺材铺、炳奎农庄水果店等。
“五家居”下面街道两旁是挑箩担来专卖甜年糕、萝卜糕、肉
馅糯米糍、芋头糕、肉丸、油炸豆腐角、油炸肉肠等小食品摊贩。
卖豆腐、卖豆芽、卖咸菜、卖猪血、卖鱼虾、卖鸡鸭的小商小贩，
则有固定摊位。每月逢农历三、六、九是赶圩之日，街头柿窠坪更
是摆满了卖货摊日常杂物如条帚、畚箕、斗笠、扁担、锄头把、锅
刷、木桶、木盆、杯盘碗筷，还有卖鱼生粥、萝卜牛杂汤、狗肉煲、
蔬菜、水果等等，琳琅满目。
十八断，下街尾龙眼树下，街背的葵林，则是赌馆与妓寮。靠
近溪边的黄塘坝还有卖猪、卖牛、卖鸡鸭的牲畜市。
从饶平县茂芝村、上善村扛猪到百侯卖的，中途经过九龙亭、
上石桥、道生当，然后才到街尾。道生当、下当铺，就是因这个地
方开过当铺而得名的。有些饶平客来到街上卖完猪便去赌馆，赌输
了回家时走到下当铺便去当东西了。
旧时，百侯的侯南街成为当地的物资集散地，得益于它的地理
位置，每逢农历三、六、九圩日，来赴圩的人数多达5-6 千人，从
桥的北面来的有武塘、新乐、软桥人，从东面来的有南山、白罗人，
从西面来的有曲滩、帽山、双隆人，有从南面来的曹鲇人。周边各
镇则有枫朗、大东、湖寮、高坡、平原等地方的人。有了人气，市
场就兴旺。多少年来，边远山区的村民，挑着木柴、木炭、斗笠、
草鞋等自制日用杂物来赶集；猪牛贩客用木船从潮汕地区转载来的
生猪，一上岸就可宰杀，而从福建平和、永定贩来的黄牛、水牛也
挤满牛行。中午时分，街尾大沙坝最是热闹喧嚣，卖猪的，卖牛羊
的，卖鸡鸭的，一圈圈一围围。小鸡、小鸭，黄绒绒一团团在箩筐
里打转，吱吱唧唧的叫个不停。猪吼牛叫，人声鼎沸，人们只能附
耳说话，话音早被牲畜的嘶叫声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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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南街每到圩日有四次购物高潮。上午十点以后，是近地侯南、
侯北的人买新鲜的食物；中午十一、二点钟又旺一次，是山区的人
卖完竹木山货后购买油、盐之类的日常用品；下午三、四点钟又一
次旺市，是近地的人到街市去捡便宜了，这时豆腐干原来一角买五
块的，降价为买八块，鱼也从一斤卖三角降价为二斤卖三角。到了
晚上十二点前后，街上仍然灯火通明，熟食店、面店、饭店，人进
人出，是逛夜市的或者赌徒们吃夜宵的时候。侯南街的热闹，带来
了饮食业的发达。除了驰名的薄饼、忆子粄、肉丸、炸肉肠等小食
品广受欢迎，还有筍卷、老鼠粄、红豆羹、红糖糯米糕、发糕、萝
卜糕、黄粟糕、牛杂汤、卤鸡鸭、云吞、豆沙包、肉包、鱼饺，林
林总总总几十种。百侯牛肉干更是名扬海内外。
民国时期百侯街的繁荣还同卷烟厂的建立有关。鼎盛时有《德
记》、《同发祥》、《义隆》、《广成》四间烟厂。烟厂一般是前店后厂。
“厂”其实是作坊。烟叶收获季节，老板要到福建请刨烟师傅，要
派人下乡或到周边县份收购烟叶。刨烟工人四家合计多达400 多人。
傍晚时分，这些工人穿着清一色木屐，走在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上，
发出“嗒嗒嗒嗒”的木屐声，响亮而又有节拍，如同乐队在合奏，
成了百侯街一道独特的风景线。那时，在上海、广州等大城市，卷
烟逐渐代替了筒烟，所以百侯烟厂生意红火，各家开工常常通宵达
旦。才只有十多岁的孩子为了贴补家用，也到烟厂去打工，手脚麻
利者一天卷烟多达4000 多支呢！
五、古镇传闻
百侯人几百年上千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人们
在这个偏僻山村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着。在近代军阀混战、兵荒马乱
第一章　故乡掠影
16
百侯往事
的动荡年代，百侯村也发生过几件让人震撼的大事，上辈人口耳相
传给我留下深刻记忆。
1. 鼠　疫
1927 年，据说邻省江西闹鼠疫，有些村庄十室九空。百侯来
了许多难民，他们带来了鼠疫。村中鼠疫大肆肆虐，有的一家几口
无一幸免，上午刚刚抬走一个上山掩埋，回到家，又死一个。抬棺
的夫子叫“八仙”，为防止传染，不但喝白酒吃生蒜，还用白酒洗手。
他们不敢用手搬弄尸体，用火钳去挟。这次鼠疫到处蔓延，范围很广。
为了保护自己，有些村民看见逃难的难民就关上大门。难民又脏又
病，栖身在破庙、烂屋里，以乞讨为生，有些人死了几天无人掩埋。
后来村民们到青子坳迎请很受尊崇的神明“惭愧祖师”，巡街
串巷，驱除邪魔。游神时，因为施放了许多炮仗，而炮仗的硫磺能
杀菌，鼠疫竟然停止了传播。
2. 求　雨
1943 年（民国三十二）年，正是我出生的那个年头，天大旱，
赤地千里，田里的禾苗枯死了。百侯人相信天，以为是有人得罪了
天公。于是乡绅耆老组织村民向天公谢罪，乞求天公降下甘露，救
救百姓，救救苍生。
这一天清早，乡绅带领求雨的村民，在大沙坝集合。那里早已
安放了观音娘娘的神座，桌上摆了斋蔬水果牲仪等供品。村中的老
成头及年岁较大的，种田较多的男人，身穿白衣、白裤，披麻衫、
蓑衣，手持铜杖，举着“乞求甘露”的幡旗，排在队伍前头。
求雨队伍祭拜礼毕便整队出发了。领头的是娘禹公，带领几个
壮汉抬着观音娘娘的神座，队前有人放铳（土炮），队中有人手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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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锣领呼“ 皇天落雨”的口号。“锵！锵！”锣声一响，众人一齐下
跪，尔后三步一跪，五步一拜，再跟着喊：“皇天落雨！”
大家朝南洋岽方向徐行。众人每喊一次，要跪一次，对不跪的
人要用棘棍敲他以提醒。按规定，男人才有资格参加求雨，小学男
生可以去，妇女是不能去的。但妇女们在路边准备好稀粥，让年老
体弱的人喝一口。
终于把娘娘的神像抬到了南阳岽。南阳岽是百侯周边最高的山，
人们认为，离天越近，天公越能真切听到百姓的呼声。
祭了天神，回到村里，人们仍然忐忑不安，天公会不会降下甘
露呢？因为观音娘娘的表情也是愁云满面，像流泪似的，天没有下
雨。人们又接着组队到东边的廓山嶂求雨，观音娘娘的表情仍然是
愁云满面，像流泪似的。一连求雨几天，天终于下雨了。久旱逢甘
露，农民得救了。
人们认为：天公降下甘露，是求雨求来的。
3. 扫竹米
老人们记忆犹新的仍然是大旱之年发生的“扫竹米”。
梅潭河两岸种满竹子，一簇簇连接在一起，微风吹来，苍翠欲
滴的竹枝摇摇曳曳，如同婀娜多姿的少女迎接着游人。她不光让游
人观赏她的美丽，她还拯救过饥饿的灾民。
也是那个大旱之年，禾苗枯死，河边的竹林不但叶子枯黄，竟
然开花结籽了。这时饥民们早已用草根、树皮、猴头、蕉头、糠羹
充饥，看到有竹米，全村人都争相去扫。那时人们带上簸箕、扫把、
油布，先在竹丛下摊开油布，然后用棍子敲击竹干，竹米纷纷落下，
扫进布袋。从百侯扫到湖寮，可以扫一担竹米，背回家中臼去外壳，
便是与稻米不相上下的竹米，只是用它煮粥不如大米粘稠。竹米救
第一章　故乡掠影
18
百侯往事
了不少人。
4. 吃人肉
老人们口耳相传的震惊全县的大事件就是骇人听闻的“吃人
肉”事件。
1943 年天大旱，日军打入了汕头、潮州，潮汕沦陷。老百姓
携儿带女逃难到饶平、大埔。父母饿死病死的孤儿成了乞丐，有的
被人贩子卖了，有的流落在百侯，住在一间破庙里。有一天，在大
田干活的农民忽然听到惨烈的呼救声，便放下锄头，循声而去。走
到一所破屋旁，看到大汉正用镰刀杀一个女孩。他赶紧报案。巡官
巡警很快逮捕了两个杀人犯。经审问，才知道他们已杀了好几个小
孩，小孩的头被埋在西山下。人们联想起几天前在街头柿窠坪有卖
甜的黄猄肉的摊贩一说狗肉，才知道杀人犯为了掩盖真相，在人肉
中放了许多糖，当作黄猄肉出卖。因卖得极便宜，不少人都吃过。
此时真相大白，吃过“黄猄肉”的人想到是人肉，肚子一阵翻腾，
但已经吃进去好几天，吐不出来了。后来有人回忆起当时情景：似
乎看到了手指甲，而不是光光的爪子也有说看见毫毛竖起。后来知
道，这两个人全是偷窃流氓犯，是赌徒，最后被游街，就地枪毙了。
这一事件在村里口耳相传，又添枝加叶，变成了传说。这一事件如
同一个铁钉，深深地钉在百侯人的记忆中，七八十年了，心里仍然
不能磨灭。
5. 蔡仙人
1958 年暑假，表哥丘汉民邀我与素云妹妹一起去“蔡仙人”
短足旅行，同行的还有杨国栋老师、杨治报、杨茂才、杨建功、杨
兆祥、杨剑芳、杨培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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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人代代传说，“蔡仙人”是800
多年前姓蔡的农民，在侯北乡修筑了
一条长约3000 多米，可以灌溉农田
1300 多亩的石砌水圳。“蔡仙人”是后
人因崇敬她而给起的名字。
现今在百侯镇旧寨里村口仍有一
块“蔡仙人”的摩崖石刻，上面记载
了开圳缘起：
“余生甲申，至年四十有二，始开
此圳。志曰：白堠洞里号神仙，一带江
山几百年；余今开垦乾坤老，永为鬼祭
蔡花田。
宋开禧元年乙丑，钱公勒石。
这块石刻反映了当时的客家先辈对
这块土地的热爱，把百侯比喻成神仙洞；也点出了开圳早于1205 年。
蔡仙圳的源头是山顶峭壁的瀑布，它从几十丈高倾泻而下。峭
壁上刻有“悬崖飞瀑，仙人洞人”八个大字。下面有一深潭，宽几丈，
潭深不见底。传说曾有龙在水中翻腾，这个潭便有龙潭之称。潭边
有一山洞，为纪念领头开圳引水的姓蔡的女姓，洞中设祠塑像，像
是女道士模样，让子子孙孙记住她的功德。
800 年过去了，“蔡仙人”水圳仍在造福乡人。哗哗的水流自
峭壁飞出，穿越山间石砌渠道，流经百十家房前屋后，灌溉了千亩
良田，方便了村民的生活。因为有了这条渠，侯北乡的农田年年收
成很好，侯北乡的村民靠这片田洋，靠这条水圳能安居乐业。俗谓
“侯北食田洋”，不妨补一句：“多谢蔡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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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 去蔡仙人短足旅行（杨国栋摄）
前排（从左到右）：杨兆祥、杨剑芳
中排（从左到右）：作者、刘素云、
杨建功、杨治报
后排（从左到右）：杨培衡、杨茂才、
丘汉民
第一章　故乡掠影
20
百侯往事
6.“惭愧祖师点宝”
我的大舅小舅都在南洋，不断寄钱孝敬父母，而这些钱不是直
接寄到家中，是托水客带到汕头。百侯“龙丰同”肉店的老板把这
些侨汇先借用，从潮州买生猪，用船运到百侯镇，卖了猪肉再付给
各家。因为“龙丰同”还欠了我外婆的钱，愿意用猪肉偿还，我的
外婆便每个圩日去“龙丰同”店买肉。
外婆最疼母亲。有的人家的猪突然不肯吃食了，可能是得病了，
便赶紧烧一锅开水把它杀了，把肉大块大块煮熟，备好用小辣椒、
生蒜、白醋做成又酸又辣的佐料，用箩筐装上，串家走户地叫卖。
通议大夫第这么大个房屋，人多买的人也多，卖死猪肉的首先会挑
到那里卖。
外婆买了死猪肉，总是吩咐表哥钦发：“快去叫细姑来吃死猪
肉。”而妈妈对这种白煮肉沾辣椒醋蒜特别钟爱。
说起《龙丰同》屠宰肉铺，村中还有一个故事叫《惭愧祖师点
宝》在流传：
“龙丰同”是肉铺的店名，店主人叫杨同顺。百侯遊湖人。
杨同顺的祖上，一天在枫朗大埔角赌场“押宝”，这时村人正
抬着惭愧祖师的神像巡遊。赌头不信神、不敬神，更不信惭愧祖师
会灵验。这时，惭愧祖师身边的僮身忽觉神明附体，指示众人：“马
上打道（抬神）上游湖。”到了游湖，村人立马作法事。杨的
祖上请求惭愧祖师“点宝”。果真点出赌场中彩号码，杨某拿着号
码赶回到大埔角赌场。此时，赌头与荷官早已做了手脚，偷偷地把
中彩号码抽走。尽管如此，杨某仍然抽中了“点宝”中彩号码。他
中了大彩，发了大财，便买地买店做大屋。做屋前仍然请惭愧祖师
来选地址。神僮抛出信物，说信物落到那里，就在那里奠基，这块
地就是风水宝地。为了纪念惭愧祖师，他们把住地改名“游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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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是惭愧祖师母亲的姓，“湖”与“ ”指地形地貌。
19 世祖买店、买田建了大屋后，20 世祖却因财大气粗，出了
命案吃了官司，又把田产、店产赔掉了，只剩下猪屠店的营生。
这个家族生意兴旺，雇了不少伙计。土改时被划为地主。杨同
顺有两个老婆，小老婆是个潮州人。这个家连同伙计有三十多口，
吃饭分三张桌。读书的孩子一张桌，做生意的伙计一张桌，家属妇
女一张桌。人们以为他家每天卖几条猪和牛了，恐怕天天猪肉牛肉
吃不完。据知情人说，家属也只是吃点猪血面线、猪肠炒咸菜，喝
点牛骨头汤，农忙时节，童养媳出生的大老婆也要下大田劳动。逢年
过节，小孩子筷子夹鸡肉不能超过三下。这样的规矩，是鲜为人知的。
六、崇文重教之乡
1. 兴学领头人
百侯历来有崇文重教之风。先祖们南迁时筚路蓝缕，扎根于山
村，仍保留祖宗的中原传统文化与风俗。我们从120 座的古民居
建筑的堂联、祠联中可见一斑。例如“德星堂”对联：德范方传滋
翠柏，书香世永衍灵芝；“植槐堂”对联：绍祖宗一脉渊源克恭克
孝，开子孙两条正路曰耕曰读。老百姓的口头禅有：“乞食也要缴
子女读书”，“勒紧裤带也要缴子女读书”，“卖屎缸也要缴子女读书”。
族规中规定拿出部分祖尝支持族中子弟读中，不论贫富，到了入学
年龄的男丁都有份。族中的知识精英重视办学，很早办私塾。到了
民国，最早开办小学（洋学堂）。几乎每一个时代都有热心教育的
人士站出来领头办学校。下面的5 位知识精英便是代表。正因为有
崇文重教的好风气，使百侯人才辈出。粗略统计，明清两代考中进
士的有23 人，其中钦点翰林5 人，考中文武举人有134 人。近现
第一章　故乡掠影
22
百侯往事
代又出上将1 人，中将4 人，少将6 人。新中国成立以来，地厅局
级以上干部50 多人，院士1 人，高等院校正副校长12 人，有副教授、
高级工程师以上职称有450 人。如今的百侯镇被评为“中国历史文
化名镇”。
百侯中学创办人——杨德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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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侯中学的创办人杨德昭
杨德昭先生的名字在老一代百侯人中可
说耳熟能详，且得到乡人的普遍尊敬。
杨德昭先生早年就读于上海暨南学堂，
曾参加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参加过北伐战
争，又在张发奎将军部下担任过第四军驻京
主任（中将衔）。1937 年抗日战争爆发后，
他出任四、七战区盐运专员等职，1947 年被
潮州梅县地区推选为立法委员。1949 年旅居
香港时，积极支持吴奇伟将军起义。
杨德昭先生具有进步思想及远见卓识，性格耿直豪爽，还热心
公益事业。创办百侯中学，是他留给乡人的最大财富。
百侯人世代重视教育，各宗族为鼓励子弟读书，以祠堂作校舍，
拨出祖尝田租谷中的部分作为办学费用。但众多贫苦子弟上完小学
后仍然无力外出升学，在村子里创建中学便成乡亲的期盼。
早在1922 年，杨德昭与杨自修等几位志同道合的同村青年创
办起百侯第一间中学，命名为联益中学。因经费短缺，不到一年联
益中学就被迫停办。1923 年他向南洋华侨和上海的同乡募捐了一
笔经费，并联络了同样有志于教育事业的进步同乡杨简士、张槔，
杨延祥等人，一起返乡复办联益中学（后改名为百侯中学）。为提
民国时期百侯教育
领导人杨德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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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教育质量，还聘请有学问的梅籍人士黄药眠、林觉来校任教。
杨德昭先生在上海从政期间，与陶行知、沈钧儒、章乃器等
社会知名人士经常往来，常得到他们办学经费上的支持。1933 年，
为再筹集一笔教育经费，他借为父祝寿之机，宴请了不少军政要人
及富商巨贾，把他们所献寿礼寿金全部用作办学经费。
杨德昭先生对陶行知先生倡导的生活教育主张非常赏识，一直
支持他的“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教学做合一”的理念，
以及要“读活书、活读书、读书活”，反对“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
的主张，帮助他创办晓庄师范、山海工学团及育才学校，被陶行知
先生赞誉他为“生活教育之友”。为改变自己家乡教育的落后面貌，
他特敦请陶行知先生介绍生活教育社的骨干潘一尘、程今吾等到百
侯中学来办学，并请潘一尘当校长。
杨德昭先生还高瞻远瞩，考虑到请来的教师不能长久留下，必
须培养一批能扎根乡村的教师队伍，于是特别开设了“艺友制师范
班”。果然，从晓庄师范派来的教师不同凡响，他们充满革命精神
及青春活力，给学校带来全新的面貌。经过近两年的风风火火的实
践，小小的百侯村竟然成为了中国南方最早实施“生活教育”的园
地，被世人称誉为“北有晓庄，南有百侯”。1937 年，杨德昭先生
又以过人的胆识聘请曾任中国共产党福建省委书记的大埔县枫朗镇
人罗明，到百侯中学来主持学校工作。“七·七”卢沟桥事变后，
罗明以百侯中学为中心，在全区宣传抗日救国，在师生中培养一批
革命干部。1942 年“南委”事件后，由于百侯中学的红色面貌引
起国民党当局的注意，罗明通过杨德昭的关系顺利地将一批进步学
生转移到外地，保存了革命力量。
杨德昭先生于1983 年病逝于香港。他历任百侯中学董事会董
第一章　故乡掠影
24
百侯往事
事长、名誉校长、校长，为百侯的教育事业沤心沥血，作出了不可
磨灭的贡献。
赤脚校长——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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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明原名罗亦平，大埔县枫朗人生于
1901 年9 月。1936 年至1942 年在百侯中学
任代理校长，校长。他的人品及他对革命对
教育对百姓所作的贡献一直在大埔县传诵
着，人们对他的尊敬达到了敬奉神明的程度。
因为他总是赤脚，长相憨厚，与传说中的赤
脚大仙相似，老百姓便深信他就是“赤脚大
仙”转世而来。学生们送给他一个爱称：“赤
脚校长”。
罗明任侯中校长期间，恰逢抗日战争爆发。他坚持陶行知生活教
育的办学思想，结合战时农村的实际提出了实施抗日救国教育的方针：
① 加强学生的民族意识和抗战思想；
② 提高学生的科学文化水平；
③ 锻炼学生的坚强体魄；
④ 培养学生的高尚人格和艰苦奋斗作风；
⑤ 培养学生的劳动习惯和生产和战备技能。
他组织师生参加青抗会，妇抗会，战时美术宣传队，抗敌后援
会，组织师生排演了不少大型话剧宣传抗日。他还带领师生上街头，
亲自上台演说，指挥大家高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去山区宣传时，他与学生挑战，“看谁先登上猪麻额岗”，结果
他是第一名。平时上课他打赤脚，劳动更是赤脚，因穿着极为朴素，
有一次还闹了笑话：在工地上，他向工人询问，工人以为他是干杂
罗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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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的，便支使他：“你快去把木料给我搬过来。”
办校过程中经费困难，他带头减薪；为提高教学质量，他到粤
北乐昌请中山大学的讲师来上课。学校声名远播福建，以至厦门大
学给百侯中学每年保送4 名学生上大学的名额。
为了筹集建校办学经费和抗日将士的慰问金，他曾远赴南洋募
得150 多万叻币，全校师生到10 里外的曲滩去迎接他。
1943 年春旱严重，田园荒芜，日寇入侵, 潮汕沦陷，潮汕难民
纷纷逃难到大埔，树皮草根被剥光，可谓饿殍遍地。这时，他肺病
复发在家疗养，听此情形，将祖产出卖，又向亲友借贷，带病跋山
涉水到福建产粮区平和县，要求县政府批准粮食出口，最终买得
1500 担的粮食。他当即组织运粮回大埔，实行平粜，抑制了粮价，
及时地赈济了灾民。
罗明1925 年考入广东大学，是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从此投入
学生运动，从事革命工作。1930 年前后，出任中共福建省委书记等职，
后到中共苏区，曾任中央苏区中央党校教育处长，参加过长征，因
病留在贵州。在国民党的清剿下他无法立足，当过清扫工人，晚上
住城门洞、因被同宗告密，在国民党监狱坐过牢。却因脱党在政治
上备受挫折与坎坷。五十年代罗明当广东省民族委员会主任，改革
开放后当省人大副主任。他一点架子没有，他的部属可以直呼其名：
“罗明，你的学生找你来了。”他到农村调研，总是对老百姓问寒
问暖：“吃得饱饭吗？”“植树了吗？水土流失改善了吗？”关心体
恤老百姓是他的一贯宗旨，也是他的一贯作风。
他的事迹写也写不完，学生称他“赤脚校长”，是对他的最高
赞誉，农村人把他比作“赤脚大仙”也表现了他在老百姓心中的崇
高地位。
第一章　故乡掠影
26
百侯往事
百侯兴办新学的先行者——杨自修
杨自修先生生于1882 年，百侯侯南通议大夫第人。1903 年入
汕头金山学堂读书，1906 年毕业，立志兴学育才，回家乡当小学教员。
曾任大宗理事、杨氏高等小学代理校长。他动员族人从祖尝田所收
租谷提出部分，作为办学经费。
他不但支持百侯的教育，还支持枫朗及湖寮的教育，分别担任
过日新学校校长与培英二小代校长。他还到南洋各地办教育，曾任
新加坡启发学校教员，马来西亚槟城中学教员，大山脚日新小学校
长，崇德学校校长。
1922 年百侯各界有识之士决定筹建杨氏高等小学新校，公推
杨自修为建校董事会总理。次年，他远赴南洋，出任沙朦越大同学
校校长，同时出面为杨氏高等小学募集建校款。这一年，百侯创办
联益中学。
1924 年，建校董事会修改建校计划，将建设高等小学校改为
建设中学附设高等小学。1925 年，改联益中学为百侯中学。
未命名2.jpg

　
1928 年百侯侯南乡的教育领导人杨自修（中间
白色长衫）到南洋筹募建校款（图片来源《侯小百
年纪念特刊》）
由于建校工作的需要，杨自修先生毅然辞去年薪1080 元高薪
的校长职务，专心履行建校董
事会总理的职责，奔走于南洋
及上海，向华侨、外出乡人募
捐。数年间成绩卓著，华侨为
家乡建校已认捐银元一万余。
然而，杨自修先生却因积劳成
疾，募捐途中在越南永隆突发
脑溢血而病逝，年仅48 岁。
杨自修先生为建设百侯中
　　1928 年百侯侯南乡的教育领导人杨自修（中间
白色长衫）到南洋筹募建校款（图片来源《侯小百
年纪念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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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而献出生命。他是百侯兴办新学的先行者。百侯人永远记念他。
百侯乡村教育家——杨作龙
未命名4.jpg

民国时期百侯侯南
中心小学校长杨作龙
杨作龙先生生于1913 年，百侯侯南楼
下人。1933 年汕头金山中学毕业后，返乡就
教于侯南小学。1935 年被聘任教导主任，负
责全校教务；1946 年9 月至1952 年8 月出任
百侯侯南中心小学校长，把学校办得红红火
火，成绩显著。
新中国成立后，侯南中心小学获得县教
育充局的肯定，被指定选派代表出席1951
年召开的全国教育工作会议。
作龙先生为人慈祥和气。当老师，他从不体罚学生，学生有错
总是谆谆善诱，讲清道理。他对教学格外认真，上“自然课”，自
制了不少教具作演示，让学生感到新鲜生动，如同看“变把戏”。
上“说话课”，用的是权威教材商务印书馆出版赵元任博士编写的
《说话》，还自制矿石收音机，反复给大家播放用“国语”播出的
新闻，既宣传抗日，又让学生学说普遍话。他认为学生毕业后走上
社会，如能听说“国语”，对工作、对个人事业的发展很有好处。
他要求学生不但在学校上课发言要用“国语”，与同学交谈甚至回
到家里也要讲“国语”。为了激励与监督学生练习“国语”，每个班
还选出监督员，表现好的给红格子，不说的要批评。还经常举办全
校“国语”演讲比赛。在他长年努力下，全校师生说“国语”蔚成
风气。时间一长，百侯侯南村的家长也能听“国语”了。有一年，
“二十九路军”政工剧团来百侯体育场公演抗日白话剧，上千观众
鸦雀无声，随着剧情变化，群情激扬。演出结束合，剧团团长吃惊
　　民国时期百侯侯南
中心小学校长杨作龙
第一章　故乡掠影
28
百侯往事
地说：“一个偏僻的小小山村，老百姓竟能听懂‘国语’，看懂戏文，
真是了不起啊！”
作龙先生潜心研究教育，出任校长期间，制订了一套行之有效
的规章制度，如“教师选聘、任用、考核制度”、“部主任、班主任、
科任教师工作条例”，以及“教员守则”、“学生守则”。要求师生参
加早上的升旗仪式、早操、晨会，下午放学前的清扫，整谈、降旗
仪式。教师一日三餐集中用膳，晚上集中办公、备课、改作业。经
常开展公开教学及评议，安排老教师带新教师。
校舍仍在下祠堂时，离我家只隔了一道墙。天快黑时，我所见
教师点燃气灯，几个白炽的灯盏高悬于办公室，教师们吃完晚饭，
又接着备课改作业了。
作龙先生也很重视学生的课外生活，鼓励老师利用课余及晚上
或节假日，组织学生歌咏、舞蹈、体育、戏剧等活动，以此活跃校
园生活。1949 年7 月，放暑假时，华南文工团进驻百侯，作龙先
生抓住了这一天赐良机，鼓励教师参加为期一个月的“文工训练
班”。由于学校文艺活动的开展，大大提高了师生的文化素质。
经历了几个春秋，在作龙先生的领导下，百侯侯南中心小学教
师与学生树正气、立新风，积极向上，学校呈现一派热气腾腾意气
风发的可喜景象。
作龙先生为了把分散在各处已经破败的祠堂上课的学生集中到
一块，改善教学条件，他不辞劳苦，带着肺病之躯，到南洋各地向
华侨募捐建校款。筹款期间为了减少开支，他常常不住客店，不进
饭馆，自带帆布床自带干粮水壶，在新加坡、马来西亚挨市挨埠地
劝捐。此行共募得叻币（新加坡币）十万巨款。他返乡后也为减少
开支，自行设计图纸，并号召师生献工义捐。他自己先带头义捐三
个月薪水。在他的带动下，全校师生积极参加义务劳动，到梅潭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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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百侯
幼稚园园长杨茂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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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百侯
幼稚园园长杨茂轩
捡拾石头，挑沙、挑泥、挑砖；许多家长也主动参加到建校劳动中来。
经过3 年的努力，终于在1951 年元旦建成了高年级教学楼，初级部
全套校舍和可容纳一千多人的大礼堂。
然而就在1952 年，作龙先生却因积劳成疾，英年早逝，年仅
39 岁。
作龙先生以毕生的精力从事乡村教育，不但建校有功，治校有
方，治学严谨，还严于律已，宽以待人，堪称“一代师表”。他用
生命铸就的光辉业绩，永远留在百侯人民心中。
百侯人为他建立了“纪念亭”。
幼稚园的创办人——杨茂轩
百侯幼稚园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快
乐，更是我终生缅怀的启蒙圣地。我最早的
识字“牛、羊、草、花、树、鸟、门、窗……”
就是从那里学到的。丘若虚等先生是我难忘
的启蒙老师，而幼稚园的创办人——杨茂轩
先生更是我永远崇敬的师长。
杨茂轩先生生于1915 年，百侯侯南通
议大夫第人。幼年丧父，因家贫曾学裁缝。
1934 年在百侯中学艺友师范班读书，毕业后
在百侯中学附设小学部任教。
1937 年百侯侯南中心小学为提高老师的业务水平，利用假期
组织教师到南京、上海参观学习，当时称作《京（南京）沪教育考
察团》。考察团一行八人，他们是：杨茂轩、杨品宁、杨海涛、杨
文潇、萧志乔、杨建宁、杨晋宁、杨国栋。八个人又分科考察，杨
茂轩一向喜欢幼儿教育，自报参观幼儿教育。他除在上海市区参观
第一章　故乡掠影
30
百侯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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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侯侯南幼稚园草创时期教师合影
幼儿教育家
前排从左到右：何双英、丘若虚、杨素珍、张嫦英
后排从左到右：丘蔚云、杨茂轩、丘赛云
（1946 年夏摄于幼稚园原址思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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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侯侯南中心国民学校附设幼稚园第八届毕业留影（摄
于1947 年图片来源《幼儿教育家杨茂轩纪念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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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所幼稚园外，又专程到郊区大场
陶行知先生创办的山海工学团幼稚
园学习，还到南京参观金陵大学陈
鹤琴先生主办的鼓楼幼稚园。
1939 年日本侵略军攻占了汕
头、潮州，粤东出海口被封，百侯
的许多侨属因为侨汇断绝生活没有
了保障，妇女不得已要外出当挑脚
挣脚钱度日。她们从百侯到高陂，
到茶阳，甚至到邻县饶平的茂芝，
邻省的平和等地，挑盐、碗，挑糖、豆、
大米、布匹等闲杂百货，往返百十里。
她们必须早出晚归，可是年幼的孩
子怎么办？家中没有老人的妇女发
生了困难。看到这种情形，侯中校
长罗明和乡中名人杨德昭先生决定
在侯南中心小学增设幼稚园，地点
在思成堂，选派教职员，并接收了
侯小原蒙养班的40 多幼儿，聘请杨
茂轩为主任。
旧时的百侯村传统的育儿方法
是：孩子让爷爷奶奶看管，只要喂
他几口饭，或给他一条红薯，让他
喝些水就行了。就叫天生天养。在
侯南村，大多数妇女要去大田劳动，
如果家中没有老人帮忙，她们便把孩子背在身上；孩子大一点了，
　　百侯侯南幼稚园草创时期，教师自制
“沙箱”。未命名8.jpg

图中三人杨运祥、杨鸿儒、杨云
旋在沙箱中堆积“小河两岸”；不曾想，几
十年后，幼年时期的创作萌动竟然造就出水
利专家和地矿专家（图片来源《幼儿教育家
杨茂轩纪念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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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稚园的小朋友在玩木马
（图片来源《幼儿教育家杨茂轩纪念集》）
第一章　故乡掠影
32
百侯往事
便把“竹栏”放到田梗上，把孩
子塞进去，给一条红薯，任他被
太阳晒、蚊虫咬。有的母亲把会
走路的小孩放入打谷用的房桶
中，房桶够大，够高，孩子没有
跑出去的危险，然而却在里面拉
屎撒尿。也有把孩子绑在床脚或
锁在房中任其啼哭的，还出现过
因把小孩锁在屋内跌入尿桶溺死
的现象。
幼稚园的举办受到村人特别
是妇女的欢迎，于是蒙养班扩大
招生到三个班80 人。1940 年又一次扩招后达150 人。
1953 年幼稚园从侯小分出，独立办成百侯幼儿园。杨茂轩先
生仍受聘为第一园长。
茂轩先生遵循陶行知先生“生活教育”的办学宗旨，带着“捧
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的心志，面向贫苦大众办园。在那物
资匮乏的年代，他与老师们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自制教
具、玩具，用旧布做布娃娃，拾碎木头做积木，做沙箱，做跷跷板、
小汽车、小木马、小跑兔等等。他们不但教孩子们识字、算术，还
教画画；不但教童谣、做游戏，还教唱歌和跳舞。老师们不但开发
了孩子们的心智，锻炼了体魄，更培养了他们的人格。
最早参加创办幼稚园的教师还有：丘赛云、丘蔚云、丘若虚、
何双英、张嫦英诸位先生。他们在茂轩先生的带领下，把百侯幼儿
园办得红红火火声名远播，连湖寮、枫朗等地的家长为了让自己的
孩子能上百侯幼儿园，还把孩子托给百侯的亲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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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茂轩带领老师自制木头汽车
（图片来源《幼儿教育家杨茂轩纪念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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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轩先生的心血完全交付给了这所全省闻名、培养了千百人才
的百侯幼儿园。
“春蚕到死丝方尽”是茂轩先生的人生追求，也是对他的最好
写照。
2. 生活教育的实践基地
1933 年复办不久的百侯中
学董事会会长杨德昭，怀着改造
乡村教育的急迫心情，专程去邀
请全国著名的人民教育家陶行知
先生来大埔县百侯讲学。适逢陶
行知先生公务繁忙难以脱身，推
荐1927 年3 月创办的第一所实
施生活教育理念的“南京晓庄师
范”小学部主任潘一尘，以及优
秀生程今吾、程本海、唐文粹、
朱泽甫、王子建、陈恬若、郭昌洛、
王瑞符、龚保琪、钱寒康、罗清
桢等十多人到百侯来执教。“远来的和尚好念经”，这一批怀着革命
理想，敢想敢说敢干的年青人，把百侯当成实施生活教育理念的基
地，干出了轰轰烈烈的一番事业。
首先，他们大刀阔斧地改革学校的结构，把学校分设成四个部
分：中学部、小学部、艺友制师范班和民众教育馆。潘一尘出任中
学校长，唐文粹为小学部主任，杨树荣为民众教育馆馆长。人民教
育家陶行知先生的名言“爱满天下”和“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
草去”成了全校师生的座右铭。陶行知先生为百侯中学的题词“ 千
　未命名11.jpg

　
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塑像立于百侯中学校
园。他给百侯中学的题词：“捧着一颗心来，
不带半根草去”。（图片来源《梅州·百侯》
画册）

青溪内禾 · 发表于 2013-4-13 12:52

陶行知先生为百侯中学的题词“ 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
学，学做真人”，则是百侯中
学的办学宗旨。他们紧紧锁
定的人才培养目标就是“创
造精神，科学头脑，艺术兴趣，
健康体魄，劳动身手”的德、
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
国民和劳动者。
这一批有志于教育革命
的热血青年，一个个朝气蓬勃，干劲十足，敢于创新。他们善于调
动学生的积极性，发挥学生的潜能，提出学生轮流当主席，鼓励学
生自由结社，出壁报，组织各班壁报观摩比等。壁报名字有“曙
光”、“浪花”、“海燕”和“前进”。重视培养学生的自学能力，教
他们查字典、辞书。他们如同火种，点燃了百侯村，并在短短的两
年中让百侯山村呈现了一片如火如荼的崭新的面貌。
他们还改革招生对象，面向工农。招生声明中有这样的话：“少
爷、小姐最好不来报名。”这一年从潮汕、龙川、梅县、大埔和闽
西南各县招收的贫苦子弟和归国华侨共200 余人，编成初一四个班，
并实行对贫苦学生减免学费。
除了招生改革，还遵循陶行知先生“ 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
和“教学做合一”的教育理论，开设校办工厂、校办农场和校办果
园，引进技术，改良水稻和水果品种。老师带领学生自己种菜，自
己做饭，自制课桌凳，自制动植物标本，增添教材内容。组织贫苦
学生在开学前到高陂挑书本，挑《新华日报》《生活期刊》等报刊；
教学生用蓝靛叶的汁做画画颜料，用白瓷土自制粉笔。通过这些勤
工俭学活动，不但使学生学到了知识，提高了动手能力，还创造了
百侯中学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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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富，帮助贫苦学生完成学业。
长期来，乡村小学老师本已缺乏，加上薪酬很低，生活贫寒，
教师队伍很不稳定。为了能让乡村教育、生活教育坚持下去，培训
一批能扎根乡村的小学教师成了迫切任务。为此，他们特别开设了
“艺友制师范班”，从四省八个县中招收了三十八位贫困学生和小
学教师来校读书。这批师资班的学生一律免学费，不光为他们提供
食宿还每月发给少量零用钱。在教学上坚持“教学做合一”的教学
原则：“怎样做，便怎样学；怎样学，便怎样教”，“教的法子，根
据学的法子；学的法子，根据教的法子”，“先行先知的在做上教，
后行后知的在做上学”。教室的墙上、柱子上贴着以下条幅：“以社
会为学校，奉自然作宗师”；“大事必闻，小事必问”；“亲民亲物
亲赤子，问古问今问未来”；“手脑双挥，教学相长”。学校大门的
对联是：“镰刀到处无荆棘，锄头底下有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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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 年百侯中学艺友师范班全体师生合影
（图片来源《幼儿教育家杨茂轩纪念集》）
第一章　故乡掠影
36
百侯往事
艺友师范班这批优秀学生毕业后受聘于侯南中心小学和外地学
校，成了推行生活教育的骨干。这批教育革命的火种开花了结果了，
他们的师德、师风、教书育人的传统，代代相传，延续至今，七十
多年来为百侯文化教育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也为教师作出了榜样。
“生活教育”办学思想不光在中小学推行，还推广到乡村的
普遍民众中。大力推行识字普及教育，既是贯彻“文化为公”“改
造农村”的宗旨，也是遵循了“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的主张。
这年冬天在百侯推行识字普及教育运动，是由民众教育馆的杨树
荣馆长主持。他们推行“小先生制”，规定小学三年级以上的学
生为“小先生”，以识字为主要内容，以家族为单位，利用祠堂、
各个屋舍的厅堂饭桌作为教室。在很短的时间，小小的乡村中就
开办了77 所妇女夜校，计有学员3000 多人，他们中有七八岁的
娃娃，也有七十多岁的老太婆。妇女们抱着孩子，提着灯盏学识
字，学算术。那时的宣传口号是“能者为师，即知即传人，不做
守知奴”。晚上在煤油灯下形成了儿女教母亲算术，孙女教奶奶
识字的场面。
识字运动在百侯轰轰烈烈扎扎实实地开展起来了，并且一直延
续到新中国成立的初期。
那次识字运动，扫除不少文盲，不少妇女不但能写自己的名字，
懂得加减乘除，会记帐算帐，后来还会读报，写信，其中有些人当
上了妇女干部。他们非常感谢夜校老师为自己打下了识字的基础。
3. 百侯侯南中心小学
50 多年前，百侯侯南中心小学的前身下祠堂小学，可以说是
我童年的伊甸园，那里有我记忆中的五彩斑斓的童话世界。
记得学校里有葡萄架、石榴树、灯笼花、指甲花、桂花、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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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品种繁多，琳琅满目。牵牛花则爬满了围墙。我经常在学校的
后花台奔跑，尖尖的草籽常常插满衣裤。那里有绿草如茵的草地，
无数蝴喋与蜻蜓在那里追逐飞舞。我常去捉蝴蝶也抓蜻蜓。我玩蒲
公英，也玩牵牛花：拔下白色的蒲公英的花蕊放到嘴边轻轻一吹，
花瓣便满天飞舞起来，真奇妙极了；牵牛花则又红又大像喇叭，把
它轻轻揉搓，再小心地绕个小结，用力吹气，便鼓起来了。看着晶
莹剔透的花茎，时而椭圆，时而球状，再稍稍用力吹，就“啪”地
一声，破了，然后再换一个继续吹。摆玩牵牛花可以锻炼手巧，女
孩子们常常比赛看谁的结打得小，又看谁吹得又大又好。摘牵牛花
也是出于爱美之心，它美丽妖娆，揉搓后抹指甲红彤彤很好看，抹
到脸上红扑扑的，就更美了。
学校不但花草树木繁盛，厕所旁还饲养了小兔子、小鸡、小
鸟……鱼池里还有小金鱼、小乌龟，它们是自然课的实物教材。下
　未命名3.jpg

　
1937 年学校利用寒暑假派出侯小教师赴京沪考察学习留影
　　右起后排杨品宁、杨海涛、杨文渊、杨茂轩、萧志乔，前排杨建宁、
杨晋宁、杨国栋（图片来源《侯小百年纪念特刊》）
第一章　故乡掠影
38
百侯往事
课后，同学们去看小鱼、小鸟，还常常给小兔喂草。
过“六一”儿童节是孩子们的最爱，大家一边唱着“六一儿童
节，六一里好风光；六一儿童节，歌儿到处唱”，一边排队。这时
兰馨老师还发给大家节日礼物。最记得的是杨作龙校长从南洋募捐
建校款回来时，大家排队去迎接。作龙校长给孩子一份礼物：一捧
葡萄干和一小包奶粉。在当时，这样的“等路”是高级的，许多人
没见过更没吃过。
学校经常组织大家去野外生活，把课堂搬到了野外。大多数是
到风景美丽的车头。我们一路看见农民伯伯锄地，水牛犁田，水车
车水，脚夫挑担，船工划船。我们还看见天上的飞鸟，水中的游鱼，
认识了农作物。这是接触和认识社会，增长见识的好机会。孩子们
一路欢歌一路笑语。农民们放下手中的活，注目这群可爱的小娃娃，
他们成为一条独特的风景线。嘹亮而稚嫩的歌声飞过了浮桥头，飞
到了风景如画的车头，飞到了遥远的天边……
记得二年级时，班主任钟月娥老师还教大家写日记。她说：“要
求不高，把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写下来，只写几句。”日记本
顶格有日期、星期、天气。是晴天画一个圈，再补上小短线，表示
太阳放射光芒；雨天则画上几个断开的线条，代表雨点。有的字不
会写怎么办？用画图代替好了。
小学的课外活动丰富又多彩。放学后有的老师仍然忙碌，组织
歌咏队排练、乐器合奏。印象最深的是排练《大刀进行曲》、《团结
就是力量》的合唱，大家唱得高亢又激昂；《黄水谣》则唱得哀怨
凄婉与悲愤。在我眼中，老师个个是艺术家，他们既能唱又能拉，
还会指挥。
百侯侯南中心小学的老师们又是和睦团结的，他们目标一致：
办好学校教好学生。他们在周末或节日经常开茶话会或联席会，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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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平常有什么意见分歧都可以摆出来当场化解。我小时候爸爸带
我参加过中秋节的老师茶话会，老师们一边吃着柿子、花生与栗子，
一边还开玩笑，气氛格外融洽。及时沟通信息，保持感情联络，在
当时，成为了制度。
百侯侯南中心小学的老师们又是极其敬业的。他们全心心地投
入教学工作，早上6 点半起床参加出操早点名，晚上要集体办公备
课批改作业。晚上7 点钟，明亮的汽灯便高高挂在了办公室。老师
们可以说是日以继夜地工作，即使是星期日都常常可以看到有老师
到学校刻钢板，印讲义、印试卷或批改作业。他们的工作状态达到
了痴迷、忘我的境界。我还记得有一次期终考试后，我爸爸利用星
期日到学校批改试卷。当时学生知道后也喜欢到学校来看我爸爸批
改试卷。我爸爸一边批改一边给他们分析卷子，他们聚精会神地
听。那天下午仍然批改，有个池屋的学生还给我带来了几个刚掏到
的鸟蛋。我一不小心掉地上了，看着那堆黄白的蛋液，我心疼得哭
了。学生忙哄我说：“下次还会带给你。”利用休息日办公的老师很
普遍，住在学校以校为家的也不少。大家一心把工作做好，脑子里
已经没有休息日的概念了。互相学习，暗中竞赛，积极上进，成为
当时良好的风气。
百侯侯南中心小学因学校办出成绩，老师的口碑普遍很好。正
因为小学的名气好及老师的威望高，乡亲们普遍认为能在百侯侯南
中心小学教书的人是优秀的。
以下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前先后在百侯中心小学教过书的人：杨
卓亨、曹传捷、杨保才、张传烈、杨兆京、杨启元、杨振元、杨琴、
杨建仓、杨赍雄、黄维礼、办恭照、杨明通、丘善余、杨捷庆、杨
吉庆、杨明、杨瑞麟、杨晋能、杨品宁、杨公枢、杨禄生、杨文渊、
杨品玉、杨涵芬、丘颂扬、杨国石、丘彩芹、杨史焕、杨鼎新、杨
第一章　故乡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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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侯往事
耀枢、杨国栋、杨富年、杨演环、杨世泓、杨传京、池树藩、丘玉
辉、杨珍宝、丘国贤、杨冠南、杨吕华、杨小君、刘茂銮、杨国镇、
钟月娥、杨兰馨、杨好生，还有幼稚园老师杨茂轩、杨赛云、杨蔚
云、张环英、何双英、张嫦英、丘若虚等等。
他们中的大多数安心家乡教育，几乎把整个的一生都奉献给了
家乡教育事业，培养教育一批又一批的有用人才。
我爱百侯侯南中心小学，她永远留在我的梦中。
4. 百侯时代剧社
百侯时代剧社是百侯人心中的明星剧团，提起她，老一辈的百
侯人无不啧啧称赞。那是一个由百侯中小学教师及百侯中学师生组
成的业余剧团。
1936 年春天，日本帝国主义占领我东北，又大举入侵华北，
国家处于危难之际。时任百侯中心小学低年部主任的张伟烈，受中
共发展党的外围组织的指示，与进步青年教师杨茂轩、杨启元、杨
品宁、杨禄生一起商议组建抗日文艺团体“百侯时代剧社”。
杨茂轩任社长，首批社员12 人，办社宗旨是“发扬大众艺术，
唤醒民族意识”。
到了1936 年秋天，进步教师热血青年纷纷加入时代剧社，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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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 年百侯时代剧社演出
《白毛女》剧组演职人员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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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增至30 多人。他们是：
张伟烈、杨茂轩、杨启元、杨禄生、杨品宁、杨文渊、杨天雄、
杨传京、杨明、杨兆京、杨建宁、杨公枢、丘颂扬、杨鼎新、杨国
栋、杨世泓、杨宝深、萧学耘、丘时茂、杨著经、杨海涛、杨应煌、
张戴炯、萧飞鹰、杨景仰、萧志乔、杨惠英、张雪芳、杨树澄、杨
培华、杨赍雄、杨为宪、萧振东。
这期间社长为杨禄生（即杨晋能），专任导演杨茂轩，演出了
破除迷信、反封建，揭发农村土豪劣绅罪行的社会剧《屠夫》与《和
平之神》等。
1937 年“七·七”事变后，由罗明校长接掌的百侯中学开展
了抗日救亡教育。他为了扩大抗日救亡宣传，曾邀同时代剧社与侯
中师生联合演出当时的抗日名剧《一片爱国心》，更以身作则化妆
登台演讲，鼓舞大家说“好铁要打钉，好男要当兵”，带领大家唱“大
刀进行曲”等抗日歌曲。这次演出大大提高了侯中师生与时代剧社
社员对话剧艺术的兴趣和用戏剧、音乐、图画为战斗武器参加抗战
的热情。他带领骨干教师梁辉南、赖以学、杨曾仰等和对戏剧音乐
有兴趣的学生参加时代剧社，使社员很快发展至60 多人。
1938 年，罗明被选为时代剧社社长，这是剧社发展壮大时期。
同时也是抗日救亡运动迅速发展时期。百侯的抗日团体纷纷成立，
如教育会、青年抗敌同志会、商抗会、妇救会、战时美术研究会、
工抗会。为统一领导，协调工作，成立了百侯区抗敌后援会，罗明
校长兼任主任。秋天，时代剧社更加蓬勃发展，社员扩展到160 多
人。因罗明身兼数职，不能分身，改选杨曾仰、杨茂轩为正副社长，
并在侯南幼稚园设立社址。
从1937 年至1941 年5 年中，时代剧社先后排练了三十多个短
小精悍的以揭露日寇残暴、歌颂抗日英雄的短剧，如《三江好》、《张
第一章　故乡掠影
42
百侯往事
家店》、《血泪金门》、《人约黄昏后》、《血钱》，以及街头剧《放下
你的鞭子》、《盲哑恨》等等。也公演了十多出长剧，如《卢沟桥之
战》、《回春之曲》、《平型关大捷》、《古城的怒吼》、《魔窟》、《台儿
庄之战》、《雷雨》和新编汉剧《木兰从军》。这些剧目宣传抗战必
胜，敌伪汉奸是人民公敌，歌颂八路军、新四军浴血奋战的英雄事
迹，鼓起群众抗敌热情。
为配合抗敌后援会的工作，剧社利用周末组织社员深入山区，
进行“寒舍”演出。他们自带干粮，自己背负演出道具，不管严寒
还是酷暑。他们都自己搭台，筹备演出道具及服装。为节省开支，
他们用凡士林加颜料配成化妆用油彩，没有电，灯光用煤油气灯；
灯光布景需要变色，则用自制木条或玻璃纸制成滤色框，然后用手
工拉动。露天的舞台没有扩音器，“下雨”，用洒黄豆做出音响，“打
雷”，用抖铁皮来模拟。遇到刮风下雨天，布景被风吹起，还需要
派人去扶。当时分工很细，音乐组由杨文渊、杨一心负责，舞台装
置组由杨步捷负责，灯光组由杨特青负责，音响效果组由杨剑秋负
责，化妆组由杨建宁、杨史焕负责。他们个个发挥了过人的聪明才
智，和认真负责的精神。到外区县演出，公家只供应三顿饭和二角
钱茶水费，他们却与部队行军一样，穿草鞋，背背包，睡地板，演
出时个个热情高涨，豪情不减。每当演出最后，台下群情激愤，高
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口号时，社员们个个感到极大的欣慰，觉
得这些口号及掌声就是对他们最高的奖赏。
1938 年，以时代剧社全体社员和百侯区教育会、青抗会的部
分会员为主体，成立了《百侯抗日自卫队》，由罗明校长兼任大队长，
丘必棣先生任教官。200 多个队员，每日天朦朦亮就在百侯体育场
进行军事操练，表现出了极高的爱国热情与献身精神。
1942 年“南委事件”后，在白色恐怖笼罩下，许多时代剧社
43
的社员因中共地下党员的身份被迫离开百侯，时代剧社暂停活动。
1944 年又因布幕被盗，又一次暂停活动。
1949 年春，遵照中共党组织指示，以老社员为基础，让百侯
时代剧社重新组建，在社会上募款购置布幕等舞台设备，排练了大
型歌剧《白毛女》、《赤叶河》。公演后，华南文工团的丁波团长大
力赞扬说：“真想不到百侯这个山村也排演了《白毛女》！我们在
香港花了很大的人力物力和半年多时间排练，才与观众见面。你们
真了不起！”
华南文工团离开百侯时，吸收了百侯12-15 岁的中小学生30
多人成立儿童团，随文工团去了广州。1949 年10 月《白毛女》与
《赤叶河》两剧在大埔县巡回演出，从高陂——大麻——三河——
茶阳——湖寮，一路演出，观众是人山人海，有时多达万人。在大
埔县的老百姓中，掀起了时代剧社热，许多演员给人们留下了难忘
的印象。
未命名5.jpg

1951 年百侯侯南中心小学第四届妇女夜校班毕业合影
（图片来源《侯小百年纪念特刊》）
第一章　故乡掠影
44
百侯往事
时代剧社不愧是百侯的一张名片。
5. 妇女夜校
早在1933 年，南京生活教育社的潘一尘，程今吾等先生到百
侯中学任教期间，就同时开办了民众教育馆，开展扫盲活动。那时
村中兴办妇女夜校，利用小学的课室，由中小学老师任教，用晚上
7 点到9 点共两个小时上课。一周14 节，课程有识字、算术、时事、
音乐、常识等。学员大多是成年妇女和童养媳、丫头。
1939 年到1942 年，夜校办得红火，妇女要求识字的热情更加
高涨。当时夜校人数多达200 多人，其中不少是拖儿带女的家庭妇
女。他们中有些还带着未满周岁的仍在哺乳的孩子来上学。
杨运祥与丘亮辉两位同乡，回忆母亲当年在大宗祠上夜校的情
景时说：“我们跟妈妈去上夜校，妈妈把我们交给杨作龙校长代管。
作龙校长为我们抓萤火虫，放入玻璃瓶中，我们看到瓶中一闪一闪
的萤火虫，很开心。有时困了，就睡在作龙校长的床上，等妈妈下
课后来接我们回家。我们最喜欢跟妈妈去上夜校了。”
在夜校读两年后，他们的妈妈不但学会算帐，能读报，还会写
简单的信呢！
那年月，百侯中学与百侯中心小学还提出学生要“手脑双挥”、
“教学做合一”、“学中教，教中学”，布置学生回家办家庭夜校，
当小先生。全村出现儿女教父母识字。孙子教爷爷奶奶读书祖孙一
同学文化，夫妻一起上夜校的生机勃勃积极向上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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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俊 · 发表于 2013-4-13 13:30

楼主辛苦了，谢谢介绍。

在路上1120 · 发表于 2013-4-13 16:54

{:9_638:}谢谢，给我们后辈长知识了

fengfeng · 发表于 2013-4-13 20:15

楼主辛苦了，谢谢。

青溪内禾 · 发表于 2013-4-14 17:56

第二章　邓公礤
——父亲的出生地
一、“娘　鸟”
我的爸爸出生在百侯邓公礤。
小时候，我常随爸爸回老家，回到他的出生地，埋藏他包衣（胎
盘）迹的老屋邓公礤。
邓公礤在百侯镇东北角，从百侯街过木桥到侯北，朝东走到三
角坂、软桥，翻过一座山，再爬一座山，上一条岗，再上一条岗，
才能到达。我们在崎岖的山间小道绕来绕去。山坡上开满当梨花、
白色栀子花、“担杆鼻籽”、“三月泡”，
还有红通通的茅甲果。走在山间时时听
到潺潺水声，那是从岩缝中流出的山泉。
路边大树藤萝缠绕，树叶荫蔽，顿觉阴
凉。到了邓公礤的下礤，再往上走，看
见一块块巴掌大、屎迹大的山田，只有
半尺长的禾，挂着几颗稻谷。
爸爸告诉我：“这些山顶的田叫望
天田，只能靠天公的雨水，天不下雨，
就颗粒无收。爸爸有兄弟六人，夭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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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父亲

个，还有姐姐四人。在客家地
区普遍重男轻女，认为女孩将
来总是要嫁的，出嫁还要嫁妆，
是赔钱货，不如早早送人少一
张嘴。姐姐们刚出生不久便送
给别人当童养媳了，死了还是
活着，从来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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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与父亲在拉家常（摄于1994 年）

爸爸是个遗腹子，还在娘
胎里，61 岁的爷爷便病逝了。
因没钱埋葬，在家中停尸七日，最后奶奶卖掉首饰，草草葬了。那
时奶奶才四十二岁。爷爷刘来国有两个父亲，生父原籍饶平县，因
家贫把唯一的儿子卖到邓公礤刘姓一家。爷爷以理发为生；奶奶乡
人称她国伯姆，租田耕种，开輋种蕃薯，养猪，养鸡鸭。家中没有
男人，如何抚养一群孩子？爷爷去世后，奶奶几次想上吊自杀，但
看见嗷嗷待哺的婴儿，又坚强地活下来了。因孩子多，常常饥不裹
腹，碰到青黄不接之时，常借米谷以维持。寒冬腊月，没有御寒衣被，
只能用几块破衣、破棉絮和簑衣给孩子盖上。孩子一翻身，这一块
一块破棉絮又掉了，再重新盖上。奶奶一夜不敢合眼。爸爸说到爷
爷的省俭，他一回到家就吩咐儿子，“锅里多放一勺水，不必再加米”；
认为吃的东西，“只是过口没”，食物是穿肠过的，不必在意好坏与
多少。爸爸的乳名“娘鸟”，是因为生下来不够奶，没有米糊，只
有用番薯干磨成粉喂养，缺少营养，长得又瘦又小，奶奶怕养不活，
把他抱到娘娘宫（神庙），过契给娘娘，当她身边的小鸟以保平安，
便契名“娘鸟”。据说，奶奶22 岁嫁给爷爷时是“二婚头”（指已
结过婚的女子），先前的婆婆管束媳妇很严厉又刻薄。
因为贫困，爷爷一直娶不起妻，直到41 岁才娶了我奶奶。爷
爷比奶奶大19 岁。在客家地区，二婚不算大嫁，比起大姑娘出嫁
费用上节省许多。爷爷的生父死后，为不忘根本不忘祖宗，他从饶
平县背上生父的骨殖，迁葬到邓公礤。因为这件事，邓公礤的人称
赞爷爷是大孝子。
二、二伯父过番
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国军阀混战，加上瘟疫与天灾，民不
聊生。客家地区本来就山多田少，资源匮缺，随着人口的急激增长，
许多青年都想着外出谋生。此时，南洋一带，如马来半岛，橡胶业、
锡矿业正在兴起，急需大量劳工，来往于南洋与中国之间的“水客”，
便应运而生，招募许多青少年前往。我的二伯父仅13 岁，也跟着
水客到南洋谋生了，并在那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成了我们家族
第一代华侨。二伯父到了南洋当打白铁的学徒。父亲告诉我说，二
伯父离家之前是由算命先生择吉日良辰的，出门的时间是半夜。那
个年代在邓公礤这个深山老林中，还常有老虎出没。那么小的孩子
行夜路是不放心的。算命先生有办法，他让奶奶准备一件伯父的衣
裳，一个灯笼，到了那个时辰，在大门口点亮灯笼，掛上衣裳，表
示这个孩子已经上路了。伯父真正出门，是天亮以后。送那么小的
孩子出远门，奶奶舍不得、放不下，但没有办法。
三、“负”就是“富”
爷爷过世以后，奶奶靠种田、养猪把孩子们一个个抚养长大，
又为他们一个个娶了媳妇，并为他们分了家。奶奶说：“树大分衩，
子大分家。”又说：“兄弟食得老，太哥（麻风病）也能医好。”这
是老一辈人的传统观念。家产只有几间房，但房间有大小，有朝向，怎么分配才能公平？奶奶虽然不识字，但她有自己的办法：把房屋
分成五份，做了五个纸团，纸团内写了房间号，放入长长的竹筒内，
让每个儿子自己用长筷子去挟，挟出来是那个，就是那一个，不能
有怨言。
奶奶在邓公礤颇受乡亲尊敬，称赞她一个寡妇支撑起一个大家
庭。让乡亲佩服，还因为奶奶能忍耐。奶奶认为“忍字头上一把刀”，
不必与人争强斗胜，不要怕被人欺负，“负”就是“富”，被人欺的
人（被骑的人）会富不会穷。她主张在被人欺负时就忍耐一下，被
人欺负越多会越来越富。至今，子孙们都记得奶奶有一件忍辱负重
的事。
有一次，有个伯父与人打架，把对方的手弄破了，流了血并化
了脓，肿了起来。家长带着孩子找上门来。奶奶打了自己的孩子并
赔理道歉。对方仍然不原谅，要求肇事的孩子用嘴把脓血吸吮出来。
为了息事宁人，为了化解矛盾，为了教育自己的孩子，奶奶代替儿
子真用嘴吸吮出脓血。孩子们以及对方家长被感动了，认为奶奶教
育自己的孩子是严格的，不是护短的。奶奶的行为给孩子们一个启
示：在外头行事要为父母争气，要走正道，不让别人指责，不要给
母亲羞辱，要“拧紧眉毛做赢人”；只有自己行得正，不被人看轻，
才不会被人欺负。
我看奶奶炒菜，她从盐罐里取出一块肥猪肉，放到锅里转一圈，
赶紧挟回盐罐里，如果来了客人，这块肥猪肉在锅里可转2—3 圈。
平日以番薯度日，番薯叶是主打菜。有一次，觉得番薯叶有香味，
原来白白的菜虫还沾在叶子上。
客家地区，“抱童养媳当养女”的风俗不少妇女生下女儿便卖
给别人当童养媳，而自己仍有奶，便又抱一个女婴来“接奶尾”，
当成养女或童养媳，待女童长大以后给儿子成亲，这样既省了聘金，
又解决了娶媳妇难的问题，还省了嫁女儿的嫁妆。奶奶把四个女儿
卖了，但没有再抱别的女孩来养。
四、建围龙屋
伯父到了南洋，不到几年，从当学徒学打白铁，到自己独立开
店铺，攒了一些钱寄回家乡。奶奶便联合几家人商量合建一个比较
安全的围龙屋。奶奶当主持人，大家做泥砖，砌石坎，用几个月的
时间，建成一个前面有个厅，厅后面有鹅卵石铺地的花台，再建十
多间房间围成一个半月形的围龙屋。起名《日升堂》。门口有个晒
谷的禾坪，再往前修个小水塘。
在奶奶的带领下，终于建成了围龙屋，虽然只是土坯的泥墙，
但解决了防野兽出入的问题。因为在此之前，听说有个夜晚老虎曾
经蹭在门口，天亮才走。那时，在深山密林中，老虎、山猪是经常
出没的。大伯有一次去莳
田，天黑了还未莳完，他
忽然闻到有一股火烟臭味，
又看到远处有两个灯盏在
移动。第二天，发现地上
有老虎脚印，才知道昨晚
是老虎从他不远处经过。
奶奶领头修了可以防兽的
围龙屋，大家更加佩服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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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父亲邓公礤的屋，仅6 岁的姐姐要担负
挎妹妹的重任

五、回乡成亲
二伯父过番9 年后，自己开了铺头，独立经营白铁店，积攒了
一些钱。奶奶便在村里为他物色了一个16 岁的女孩，让他回乡成亲。新婚不久，奶奶让伯父先回南洋，把媳妇留下干活。留下儿媳一年
又一年，直到8 年后她24 岁，才放她出去与丈夫相聚。
那时，客家地区男人单身在南洋做工，媳妇留在家乡伺候公婆
料理家务的现象十分普通。山歌《十别涯妹》道出了他们的离情：
一别涯妹到茶阳，丢撇心肝丢撇娘；心肝好比细割子，割郎心
肝割郎肠。
二别涯妹三河城，涯妹出手送郎行；脚踏码头出目汁，涯今过
番打单行。
三别涯妹到高陂，丢撇心肝丢撇妻；好比竹须吞落肚，虐肠虐
肚妹唔知。
四别涯妹到留煌，一个心肝挂两旁；一片心肝同妹讲，一片心
肝记亲娘。
五别涯妹到汕头，看到洋船心就愁；一心都想回头转，海水漂
漂难回头。
六别涯妹到了番，百般生理百般难；到处杨梅花一样，又巫盘
缠转唐山。
……
六、被算命先生点破了
二伯母随同四伯一起赴南洋，同二伯父一起辗转于马六甲、巴
生、芙蓉谋生。在那里他们生了七个女儿三个儿子。因生活环境恶
劣，又缺医少药，有几个孩子高烧不退，夭折了。二伯母直到临终
还恨一个算命先生。她告诉女儿：“你二哥六岁时，在店里被算命
先生看见了，说他最好命，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将来一家人子子孙
孙都不愁吃不愁穿了。这话不该对着孩子说的，说出来就等于被算
命先生点破了这个‘命’，你二哥后来死了。”生了一个好命的儿子，
就这样被那个算命先生“破”掉了，她至死耿耿于怀，临终也想不
清什么时候得罪过算命先生。
七、遗腹子转运
我的父亲出生时身体非常瘦弱，又正逢大旱之年闹饥荒，奶奶
因为饥饿没有什么奶水，连米糊都没有，只有用番薯晒干了磨就的
番薯粉喂儿子。父亲又瘦又弱，人们说他轻得就像一只小鸟。为了
好养活，奶奶把他带到下礤“娘娘宫”，契给观音娘娘做儿子，起
名“娘鸟”。后来邓公礤人都叫他的契名“娘鸟”、“娘鸟哥”、“娘
鸟叔”、“娘鸟公”，几乎忘了他的真名刘茂銮。
因为身体瘦弱，又是最小的儿子，奶奶对他格外呵护。家中已
有大哥、大嫂帮助挑起家庭重担，他自己只是放放牛，送送饭，做
些轻活。哥哥们没有上过学，奶奶只送他去私塾读书。
到了十四、五岁，父亲的人生有了转机，他从住在高山顶上移
住到了百侯侯南这个平坦而热闹的地方。事情是这样的：
父亲有个姨母，家在侯南村长窠里。姨父姓丘，他的女儿就是
幼稚园的丘若曦先生。他瘦长身材蓄着一把长须，目光炯炯有神，
是个风水地理师。他写得一手好字，年节来到或有婚丧嫁娶之事，
常有村人请他写灯笼、对联、牌匾。每逢有人来请他看风水屋场时，
他拿起罗盘，拄着文明棍便飘然而去，看上去一身仙骨。他常常翻
看堪舆书，掐着手指头算，根据主人的生辰八字，划出坟地的位置
或门楼的朝向。他常给父亲说：
“古人说，清秀的地方人多清秀，卑湿的地方人多重浊，高亢
的地方人多直率，散漫的地方人多遊荡，险恶的地方人多杀伤，平
阳的地方人多忠信。”
他又给父亲上风水启蒙课，说：“如何看风水？坟前有山，形如案桌的后代能出官；
坟前有水塘，能望见水滚滚而来的，后代会发财；大河环绕，主发福悠长，
官禄不替。”
姨母是个非常善良的客家妇女，在她家门前有一条通往百侯街
的乡道，许多乡人经过。她每天煮好一大锅的番石榴叶茶，免费给
路人饮用。每天要上山割茅草，从井里吸水，煮茶，几十年如一日，
花费多少人力物力！但她心里很愉快，认为施茶、修路都是做功德，
给人方便，也为子孙积德。
奇怪的是，这样一个积德行善的家庭祸从天降，小儿子在百侯
中学读书，突然得了痢疾，一病不起，无力回天，夭折了。这给他
们极大打击，他们悲痛欲绝。我的父亲慰问他们，在那里住了一段。
姨父母见十四、五岁的外甥与自己刚刚过世的儿子年龄相仿，在身
边走动时会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的儿子回来了，思念儿子的心情得
到些许的缓解。外甥在家中走动，使这个突遇变故的家庭不那么阴
沉与冷清了，姨父姨妈空落落孤独的心，有了一些慰藉。
于是，父亲被他们留了下来。姨父送他去百侯中学读书，课余
也帮助料理家务。人们说，父亲遇见了贵人，自此改变了他的生活
道路。他不再走哥哥们当农民、当木匠、当打白铁工人的老路，而
是过上了穿鞋袜、拿粉笔的教书生涯。
八、奶奶病故
1952 年，长年卧病的奶奶已经七十多岁。
奶奶病危了，家里人开始准备后事。父亲要母亲及孩子们一起
回去奔丧。
仍然是大伯母来挑弟妹进山，我已经可以自己走山路了。
到了邓公礤，家中亲戚个个急急匆匆，一片忙乱。奶奶见到了父亲，终于闭眼了。
有人说：“快要断气了，先出厅堂吧。”我看见
厅里已铺上了竹席，前头摆了桌子，挂了白色孝幛。大人们把已
穿了寿衣寿裤与黑色布鞋的奶奶抬出厅里。她的头侧边放了一只瓦
缸，点了一盏细灯，时不时烧一张纸，说是给奶奶送零用钱及照冥路。
有人喊道：“准备开孝门了。”
儿孙们披好麻衣，戴了麻帽，穿了麻鞋，大伯父拿了麻杖，大
家在天井跪了一圈。
只见一人手中拿着一个破碗高声喊着什么，接着往地下狠狠一
摔，顿时哭声震天。
父亲尤其伤心, 哭得鼻涕眼泪一把。
“开孝门了。”
大门口设了锣鼓，有人吊唁时，击鼓鸣锣，以通知丧家哭丧。
过了不知道多久，大人们纷纷离去，可能是到后面吃饭或议事，
大厅里只留下了我。我拿着苍蝇拍子在给奶奶赶苍蝇。父亲告诉我：
“自己的奶奶不用怕，就当她在睡觉。”我也的确不害怕，不知道
死亡与睡觉有什么区别。
突然我惊叫起来：“奶奶动了，奶奶动了。”一边喊一边跑去找
父亲。
大人们赶来了，奶奶没有动。
“是动了，眼睛动了一下。”我还在申辩。
大人们都以为我是看走了眼，是眼花了。他们相信奶奶已没有
了呼吸。
这件事一直存留在我的心里达五十多年之久，我相信自己没有
看错。
1. 做道场
奶奶死了，出殡之前请了和尚来做道场。道场设在大门外，用帐篷搭的。
奶奶的遗体也移到门外。堂里挂了纸绘佛像，桌上安了木刻佛像，
摆着香炉、木鱼、佛经、细铜钟、鼓、铙钹，又准备了一枝锡杖。
和尚们身披袈裟，在奶奶遗体四周转着圈圈，说是为奶奶做超度，
嘴里不停地念着血盆经：
灵山会上释迦尊，报答辛劳养育恩。
十月怀胎娘辛苦，三年乳哺在胸前。
一日食娘三次乳，三日食娘九次浆。
娘乳不是长江水，不是园中苦脉汤。
点点食娘身上血，娘身老来面皮黄。
移干就湿恩难报，诚心斋戒拜血盆。
顶礼目连大尊者，灵山会上释迦尊。
阴阳造化女人身，抛消五谷杀毛鳞。
生男育女污天地，血路洋洋秽地神。
洗浊江河打秽井，起头三尺有神明。
为人莫做女人身，做着女人甚艰辛。
九冬十月霜雪天，娘去河边洗衣裳。
十个脚趾都冻破，手冷缩转身下藏。
爷娘想子长江水，子缅爷娘无寸长。
今夜焚香来礼拜，低头合掌拜血盆。
顶礼目连大尊者，灵山会上释迦尊。
……
和尚领着孝子孝女围着血盆走，走一步跪一下，一边念一边跪，
在一匹白布上移动。和尚还不时地跌圣珓，以询问神明“准不准”
逝者通过。
和尚叮嘱孝家：“爷死三年不采花（不近女色），母死三年不露牙（不能笑），
媳妇在孝服内生产会‘血淋棺’，要避到另处去。”又交待：
“治丧期间不刷牙，不洗脸，不洗澡，不梳头，要穿草鞋或赤脚，
衣服要反着穿。吃饭还不能上桌，要吃‘簸箕饭’（即用米筛倒扣
当桌子，蹲着吃）以表孝敬之心。”
天气有些凉了，这样的超度不知不觉做了七天七夜。每天晚上
要有人上香烧纸，还要多一些人陪伴。一是陪伴亡人；二是防犯老
虎，在邓公礤是经常有老虎出入的。几天几夜下来，伯父伯母他们
个个声音嘶哑，精疲力竭，难以支撑，更何况我母亲呢！
终于把奶奶埋葬了。母亲回到家也因劳累而病倒。
奶奶去世后，在南洋的二伯父的儿子被火烫伤死了，不久，大
伯父也死了，还有孙子辈的生病乃至死亡的，前后不到两年相继死
了六个人。特别奇怪的是家里的猪喂得好好的，昨天还吃食，今天
就突然死了，还一连死了两条。养的鸡掉入池塘浸死了，到新坟去
点灯笼，灯笼灭了，大家觉得家运很衰。
2. 新僮身——萧秀
为了摆脱厄运，四伯去下礤的“娘娘宫”求神问卜了，新僮身
叫萧秀，她是“娘娘”的代言人。她说：“娘娘示意，你父亲的坟
墓没有葬好，是风水不好，要重新安葬。”
说起这个萧秀，大家都相信她，说她就是“娘娘”自己选的新
僮身。乡人们还有这样的传闻：
萧秀原本种地，三十九岁时突然有一天发高烧说胡话，又唱又
跳又拍又打，乱撞乱跳，全身撞得青一块紫一块。她不识字，可是
突然会开药方，唱大戏，一会说潮州话，一会说普通话，一会又
讲广东话，非常奇怪。这样又唱又跳不吃不喝有20 多天，他的丈夫怕她发神经醒不过来，
便去请一个叫双份的地理先生为她
请了关山神符，并遵嘱把符烧
成灰，冲开水给她灌进去。从
此她不再又拍手又拍腿又跳跃
了。慢慢的她退烧了，意识也
清醒了。
未命名4.jpg

娘娘宫的新僮身萧秀正在念请神祝文
（摄于2006 年）
因她这些奇特表现，人们
都相信双份的话：这是“娘娘”
在找新神僮呢，老僮身实在太老了，跳不动了。
萧秀自己给人讲述：得病之时总是看见像指头大的娘娘在眼前
晃来晃去不断出现，就是闭上眼睛也一样看见。她穿白衣，手上拿
着宝瓶，与佛像一样。“娘娘”要她当新僮身，开始萧秀不愿意。
邓公礤人相信她，小孩发烧，都要请她问一问“娘娘”，烧一
烧纸钱，跌一跌圣珓。僮身问：“娘娘，×× 发烧，是不是触到不
干净的（鬼）？”圣珓跌出一正一反就是回答“是”的意思。
她给病童开出的药方，大都是牛头上的毛一绺，加五种花的花
芯，用布包好，用开水冲服。然后用布包替病童擦身，从上到下，
从左到右，全身擦遍。末了，将布包或扔水中让流水冲走，或扔三
叉路口让行人踩踏，表示病魔一去不返。
因为萧秀平时是忠厚老实的善良妇女，又有观音娘娘附身的故
事，在山村很有信徒。当年为了修娘娘宫，她到处募捐。从修建宫
庙、雕刻佛像到娘娘转宫，由她一手操持。
娘娘转宫之时热闹非凡。壮汉抬着观音娘娘的神像先到北面的
山脊转，逐家逐户地遊。神像后边跟着大锣鼓队，再后是香客，转
宫之时还请了松栢坑的人来念咒开光。众人看到师傅用毛笔沾上朱砂水，
一边点娘娘的眼珠，一边念道“目珠光光看四方”；又用朱
砂水点嘴，口中又念道“按事实讲话，不能花舌（说谎）”。给娘
娘像开光后，众香客便摆出供品开始礼拜。
3. 二次葬
既然是观音娘娘的圣意，爷爷的坟墓要重葬，合家议决：娘娘
怎么说那就怎么做。“重葬”就是挖出棺材，捡出骨殖装入“金罂”，
再重新择地而葬。所以重葬之时，一定先请风水先生出来看方向，
点龙穴，以保佑全家。
风水先生的口头禅是：
“不信风水看三煞，不信药方看砒霜。没有风水，出人成鬼。
山中少堆土，枉劳一世苦。分金差一钱，富贵不相见。”
“风水人间不可无，全凭阴德两相扶，头轮风水二轮命，三轮
莫做罪恶事。”
园墓书上有这样的话：
凡是凭着山来葬地的，若使相连没断绝，大小不整齐，官位就
可以做到公卿；若使形状像蛾眉月，在地坟上看得到日头落山岗，
就可以封侯爵。左旗右鼓的山，必然会生武将，前幢后屏的坟墓，
必然会出文臣。
风水师傅看了看爷爷原先坟墓周围地形，摇头叹息道：“这个
坟墓的位置的确不好。风水不好，妨碍了子孙。”打开棺木一看，
果然，白蚁成堆，尸骨发黑。出现一条蛇，还有麻布、树叶。于是
大家相信这个坟犯了“五王”，更相信下礤的“娘娘宫”灵验。
经过检骸，洗骨，再摆入金罂，然后运到风水先生重新选择的
坟址，等到风水先生按死者的生辰八字及死亡时辰算出的下葬良辰，
把爷爷的骨殖金罂下葬。这期间还有一件神神秘秘口耳相传的事呢：
那天风水先生对家人说：“今天下葬的时辰是中午时分，等看
见有穿红衣服的人时才可下葬。”已到中午时分，大家纳闷，这个
时候是午饭时间，不会有路人经过了，那会有穿红衣的人出现呢？
正是这时，一起跟着大人到山上看热闹的一个小孩出现了，他
原在树下阴凉处，这时探出头高声发问：“阿公，什么时候回家？”
因为太阳当头，有些热，他把外衣脱了，露出了红色的绒衣（球衣）。
大家见了齐声喊道：“就是他，就是他。”金罂下葬之时，风水先生
要念呼龙口诀：
伏以日吉时良，天地开张。杨公命弟子，罗经监四方，金葬牛
眠地，听我说言章：左边青龙来拥护，右边白虎转通祥，前面朱雀
朝拱列，后面玄武照坟堂。太阳星到，太阴星到，文曲星到，武曲
星到，白鹤仙师到。九天玄女到中宫，恭迎郭璞与杨公，四水朝迎，
万龙协会。是我（签）听我断：葬着龙头生贵子，葬着龙尾出富翁。
日吉时良，时候正当，福主扶金，禄位高升，房房发福，户户添丁。
（引自《客家旧礼俗》台湾众人图书有限公司）
邓公礤人非常贫穷，越是贫穷越是相信命，相信风水。他们认
为富与贵，贫与贱与祖宗的房屋坟墓的风水极大关系，为此，争风
水宝地的事极多。如果家中倒了霉，家庭中有了灾难或有人生病、
或死亡，都首先想到屋场或坟墓葬地是否吉利，除了埋怨祖宗没有
葬个风水宝地，还埋怨祖上没有为儿孙积阴德，父亲和伯父们，也
未能脱俗。
第三章　通议大夫第
——母亲的出生地
一、通议公的故事
通议大夫第座落在村中心，我的
妈妈就出生在通议大夫第。大门口两
个石狮子，禾坪上有石旗杆，表示这
个屋曾经出过进士，有人做过官。
这是一座殿堂式围龙屋，建于乾
隆年间，至今约有280 年历史。砖瓦
木结构，大院中轴对称，上、中、下
三个大厅堂，左右各二个横屋，外加
两列副横屋。横屋又有上、中、下厅，
每个厅有天井。统称为九厅十八井的大
屋。大屋的后花台是用鹅卵石铺成，花
台后建半月形的后围屋，围屋的左右端与正体齐平，再砌上门与墙，
成为封闭式的结构。门前有长方形的门坪，外面再砌围墙，围墙外
有三百坵稻田，远眺是西岩山。
这座大屋共有七十多个房间，里面住着通议公几代子孙。通议
公是后人对杨缵绪的尊称，因为杨缵绪在清康熙六十年中进士后，
未命名5.jpg

“通议大夫第”建造人杨缵绪，
后世子孙称他为“通议公”
曾当过吏部员外郎，陕西按察使。人们以他的最高荣誉通议大夫尊
之后代则称之为“通议公”。
通议公在杨族后代的心目中是高大的，景仰的。后代们以通议公
的子孙为荣，世世代代传诵着他为官清廉、公正，从善如流的故事。
听妈妈说，她小时候看见通议大夫第的屋梁上吊着一个沙袋，
那里的每一颗沙子都代表着一个人头。故事是这样的，杨缵绪为官
期间，如果吃饭时吃到一粒沙子，管理膳食的差官就要把厨子杀了。
为了拯救无辜百姓，通议公每次把沙粒偷偷地藏进袖里，日久天长，
已成半袋的沙子。他告诫子孙：对苍生百姓要宽容，这里每一颗沙
子都表示保住了一个人头。
还有关于通议公不畏强权刚正不阿的故事。通议公不畏俱庄亲
王的儿子允禄权势，不肯对焦弘勋案画押，最后被罢官。后执掌粤
秀书院，培养不少人才。乾隆元年又被召还起用，先后任甘肃庆阳
知府、桂林知府、浙江金衢严道，擢升为陕西按察。在位期间，除
弊政、平冤狱，颇多建树。
夫荣妻贵，子贵母荣。杨缵绪的荣耀彰显了他的母亲，演绎出
文孝婆的种种故事。儿子的成就又归功于伟大的母亲，并增添了母
亲的神秘的色彩。关于文孝婆故事有：
通议公的父亲杨之徐，清康熙二十七年中进士，任河南光山县
县令。杨之徐。续弦娶饶氏，是他因路过大埔县茶阳时，看到一户
人家门口晾晒草席，而席上的尿迹像三条龙。一问知是知书识礼的
大户人家，这家女孩经常遗尿，他便娶了这位“遗尿嬷”，便是文
孝婆。这个文孝婆果然是非同一般，她不但生下杨缵绪，还接着生
下杨黼时，杨黼时，也于乾隆元年和乾隆十年中进士。兄弟三人都
选上了庶吉士，授予翰林院编修。文孝婆有次经过江西某县，当地
人要她下轿，一问，原来这个地方出一个知府。文孝婆说：“有什
么稀奇，我一腹生出三个翰林。”从此被誉为“一腹三翰院”。黼时
后来被尊称为“六公太”，演时后代尊称为“七公太”，他们也建了
大屋。
饶平有个大员外，听说文孝婆“一腹三翰院”，便认为杨姓家
族有读书的传统与风气，会读书，会考试，是读书做官的好种子。
他希望把读书的风气及家风带到饶平，叫做“传书种”，便想娶通
议公的女儿做媳妇。通议婆心里不愿意，出于礼貌又不明确表示，
只说后天提亲之日，如能做到以下几件事，便答应这门亲事。哪
几件呢？要一百盖甜粄；从饶平过来，一路上要金条铺地，一直铺
到家门口。饶平的员外很有钱，金条铺地没有问题。但要两天内做
一百盖半尺厚的甜粄，而蒸粄需要时间，怎么办？饶平的员外铁了
心要说成这门亲事，便发动全村所有能踏米、磨面、蒸甜粄的家庭
都参与这件事，要求他们某一时辰前交付。果然，在提亲那日那个
时辰，一百盖甜粄送到，金条铺到了通议公的家门口，通议婆被这
户员外的诚心感动了，同意了这门亲事。果然，通议公的女儿嫁到
饶平后，那里也出了举人进士，饶平的员外认为“ 传书种”达到目
的了。
二、通议公祖辈的家族教育
通议公的成就也应该归功他的父亲杨之徐以及祖父杨士薰严格
的家族教育。通议公杨缵绪的爷爷是杨族十二世祖，顺治年代贡生，
后人称南麓公。他一生重视教育，为培养子孙成才可谓耗尽了心力。
他写下了族规、家训、励志诗、劝世文、格言、楹联，作为族中子
弟的必读教材。还选取了历史上治家有方的格言，要子孙切记。今
抄录六条家训格言，亦称“和平散六剂”：
一毋恃父子强力，欺凌族党。
一毋纵幼儿嗜食適口而致伤废家业，为盗之阶。
一毋忌他家富贵乘乱作逆，不顾宗室庐墓。
一毋生机智械，谋利人屋场风水。
一毋逞刁掯粮贻累值办，因惹官法取祸。
一毋依势淫乱败伦伤风，为天地祖宗不容不载。
他要儿孙背诵并理解民间流传的家教诗：
十年兴废几多人，天运循还如转轮；
金谷石崇徒富贵，绨袍鲍叔讵长贫。
松柏冷淡谁凌雪，桃李妖夭不耐春；
流水行云眼前事，十年兴废已多人。
十年之后看如何，休把精神大用过；
富者又贪贪又富，仓江成路路成河。
浮生莫作千般计，奸狡反遭奸狡磨；
自古英雄今何在，十年之后看如何。
兄弟须留贪乳怀，乳怀兄弟莫争财；
弟当有酒留兄饮，兄若开筵请弟来。
弟若敬兄终是好，兄强欺弟不是乖；
吾今劝尔亲兄弟，兄弟和睦百事谐。
贫莫愁兮富莫夸，谁是常贫久富家？
秋来自然黄叶落，春来无处不开花。
谁人肯做艰难事，那家不要富荣华；
皆因八字安排定，守已存心莫怨嗟。
他还写下了诗歌《兄弟同居》、《兄弟分居》与《劝诫之文》：
兄弟同居：
兄弟同居忍便安，莫因毫末起争端；
眼前生子又兄弟，留与儿孙作样看。
兄弟分居：
兄弟分居各自荣，些须言语莫伤情；
一回相见一回老，难得几时为弟兄。
劝诫之文：
天长地久最难当，坐食山崩海亦干；
神仙千年不吃饭，人间日日要三餐。
身要衣裳口要食，饥寒两字不可当；
酒肉无钱休去问，蔬菜多种度三餐。
任君走尽天下路，运里不通到处难。
家中只要用苦心，莫待无钱寻六亲；
看来只因家贫断，人情专敬有钱人。
口说过人非好汉，势力压人亦非强；
不如低头心暗点，钱在身边名自强。
有钱无子何为贵，无钱有子何为贫？
世上往来财是亲，无钱骨肉是他人。
励志诗：
贫贫富富莫相欺，莫笑贫人穿破衣。
几多贫人贫不久，几多富人富了贫。
富贵两字天注定，转眼轮流无数人。
人惰岂自知，待我详言之；
母惰儿自寒，夫惰妻啼饥；
猫惰鼠不走，犬惰盗不疑。
通议公的父亲杨之徐，后代称文孝公，也非常重视族中子弟的
教育，他要族中子弟背诵。今录下格言三则：
李九我先生家训
传家二字，曰耕与读。
兴家二字，曰勤与俭。
安家二字，曰让与忍。
防家二字，曰盗与奸。
败家二字，曰嫖与赌。
休萌猜忌之心，休贪公共之利。
休听离间之言，休作非为之事。
子孙不患少，而患不才。
门户不患衰，而患无志，
家业不患贫，而患虚张。
交遊不患寡，而患从邪。
文孝公还把椿榕公“十穷”“十富”训家格言编入“兰台书室”
的教材中：
第一穷，朝朝睡到日头红；
第二穷，遊手好闲安乐功；
第三穷，愚顽暗昧无变通；
第四穷，抛弃五谷不珍重；
第五穷，坐食山崩常酒钟；
第六穷，凡事出头好做东；
第七穷，钱银使出衙门中；
第八穷，交朋结党逞英雄；
第九穷，同胞处世心不同；
第十穷，咒天咒地咒家翁。
第一富，子孙分拔有门路；
第二富，妻贤子孝无怨恶；
第三富，忠孝老实勤家务；
第四富，不怕羞辱坚耐苦；
第五富，唆讼之言常去阜；
第六富，大小是非不记顾；
第七富，兄弟和合相帮赴；
第八富，教子耕读不可无；
第九富，收埋孤骸勿暴露；
第十富，广积阴功立门户。
三、通议大夫第祖上——八世祖直斋公故事
杨姓家族教育中有许多祖上的故事，其中有直斋公的故事：
八世祖杨准，字大有，号直斋，后世称直斋公。因祖上留下巨资，
在乡中颇出名。他对自己有检点，平时宽厚爱人，喜欢施舍，对贫
贱孤寡以至乞丐多有接济。
四十多岁仍无儿子，却建大屋，乡人笑说：“这么大的房子谁
来住？”他回答说晚年当书室。有从福建来的二位读书人，遊学到
百侯。直斋公留下他们作为私塾先生，每天菜色丰富，招待周到。
从冬天到春天，没有见到直斋公的子侄来读书；仆人告诉先生，直
斋公还没有子嗣，留下贤士，是为了朝夕能听到“闻所未闻”。二
位先生很受感动，住到秋季考期已近才离开。离开时，直斋公赠与
重金。直到48 岁，直斋公娶何姓女子为继室，生了二个儿子。他
认为“有子斯足，为善最乐”，想到处遊乐，安享晚年。但是祸从
天降，发难的是他的姐夫。
姐夫姓李，平时对直斋公的财产很是嫉妒总想并吞霸占。有一
年冬月某日，请直斋公去赴秆把会。李家族人各持一把刀藏在秆把
中，伺机杀害。当日直斋公不知情，他的姐姐赶紧让奴婢把他叫进
来吃东西并告诉他详情，让他带上钱骑马逃离，并叮嘱他不可回家，
说已派人通知杨家了。
直斋公从两礤走，遇到一群乞丐，这些人平时都受过他的恩惠，
说：“山路崎岖，追骑将至，你身体又肥胖，不如舍马。”于是，乞
丐们轮流背直斋公绕小道逃去；让一个乞丐换上直斋公的衣服，乘
马从别的路走；还有几个乞丐守在路边。李家问询，乞丐故意指到
别处。就这样，直斋公逃到潮州府，入通判陈令署中。原来这个陈
通判是福建龙溪县人，正是三年前因赴任潮州经过百侯，赶上妻子
要分娩，借宿在直斋公家的人。他妻子顺利生下男孩后直斋公对她
供养备至。
直斋公的案子由他审判，李姓凶犯死在监狱。
这个故事世代相传，告诉后世子孙：
上天对施善的人会有好报。
四、传播中原文化
通议公家族，子孙繁衍昌盛。为了让子子孙孙都能文识字，他
创办了“兰台书屋”，请秀才执教。为鼓励族中子弟认真读书，规定：
杨族子弟，不论贫富，读书的学费由祖尝给予补贴。这个规定一直
延续到民国时期。学费为小学每人三斗，初中五斗，高中七斗。祖
尝田分散在湖寮、茶阳、软桥等地，佃给农民耕种，收成四六分，
收租之时要买田头鸡，佃农要备好糍粑煮好饭菜，一边收割一边过
称，当天挑回租谷，晒干入仑。
通议公在陕西当按察使之时，侄子三粼为家乡引进了许多中原
文化。至今流行的鲤鱼灯舞，便是他带回来的。这个舞蹈分几个小
节，“鲤鱼出草”、“相会”、“游戏”、“冲浪”、“交尾”，“跳禹门”、
“长游”等等。鲤鱼灯舞伴奏的汉调音乐曲牌，以“点降唇”，“吹鼓”，
“交颜回”，“小扬州”、“九回头”和“得胜会”等组成。
通议公还从中原带回饮食文化。中原人包饺子，用面粉擀皮，
而南方产稻米，缺少小麦粉，通议公便因地置宜，用米粉、木薯粉
代替小麦粉，做出的不叫饺子，叫忆子粄和笋粄里面用的馅料与北
方的饺子差不多，都是肉馅、豆腐干、香菇、笋尖等。通议公任官
期间，把外地好的东西引回家乡，如所建围龙屋，基本蓝图就是北
方的四合院。
至今流传的锣鼓吹，中军班音乐，成为民间婚、丧、喜庆的音乐，
也是通议公的侄子三粼从北方引入的，深受大埔民众的欢迎。在通
议大夫第这个偌大的家庭聚居的地方，族中子弟们更直接更快地接
受外地文化。中军班的音乐要落地生根，必须经过反复演练，而以
家族为单位的业余乐社便应运而生。
在通议大夫第的子弟中，不少懂音韵，懂书法、懂琴棋书画的
人，他们的演练一代又一代地带出了新人。通议大夫第成了培养文
化人的基地。傍晚时分，大人小孩拿着小板凳到禾坪乘凉，听乐友
们演奏广东汉乐“单点头”、“乱插花”、“出水莲”、“将军令”“有
缘千里”“怀古”“挑帘”“卖杂货”“蕉窗夜雨”“翠子登潭”“拜花
堂”和“柳叶金”等，一天的劳作疲劳顿时消解。
在这个琴棋书画浸润的“兰台书室”，书声朗朗。住在通议大
夫第的人，耳濡目染下大多产生了“学而优则仕的观念”，读书成
了青年人的习惯。
五、外公是个捐纳监生
我的外公杨燮梅，在通议大夫第出生与成长。在通议大夫第的
家族氛围熏染下，“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思想根植于他的心。
他从小熟读四书五经，练出一手毛笔字。祖上所习中医，专攻痔疮
一科。因家学渊源他对中药及中医理论也情有独钟。他读书时能做
到专心致志、心无旁鹜，很快便考上了生，后来又捐纳了一个国
子监生。外公尤喜读《左传》，并用小楷认真抄写一些篇章反复呤诵；
他还钟爱《礼记》，对家族礼仪特别关注。他有一本《若秾藏本》，
记下了作福、祭祀、请神以及婚、丧、嫁、娶时需用的祝文、祭告文、
请神文和告祖文，以及家族制定的家规、族规，祖上通议公教育子
孙的“四戒”（戒淫、戒赌、戒斗、戒惰）文。他常常把这些“古董”
背诵并讲解给晚辈听。我记得小时候到外婆家，看到表哥小时抄写
王知事的《七言诗》。他除了每天写大字，填红格，长大些便用毛
笔抄录“吾祖按察公四戒真言”，今抄录于下：
吾祖按察公的四戒真言
人品有清浊，有贵贱。至于赌而污濁下贱极矣。士农工商各以
其类聚。惟赌则不论娼优、隶卒、乞丐、盗贼并肩围坐皆为明侪，
岂不可耻！
其原总由于贪。见人有钱财，心欲诱赌，使他人之钱，尽归已
囊而后快，不知分定，冥冥中有司之者。可以勤俭力挣，不能以致
智术巧取。同赌之人固倾家荡产，即诱赌局赌之人，钱一到手，随
即花消，从未闻以赌起成家业者。且赌成盗，想因钱财赌空，势必
成盗。由是父母恶之，而子怨之，宗族乡党贱之。人何苦甘居下流乎！
近见读书秀士而赌者，尤为可鄙。士为人望，何等清高贵重。一染
赌习，斯文扫地，是自暴自弃也。且子弟效尤，将何所则焉？谚云：
“富无三代，贫无三代。”此指无赌者言也。若富而好赌，立见其穷，
何俟三代！贫而好赌，子孙相习，成风虽迟，至五六代，未见其能
自报拔也。
外公大眼睛，高鼻梁，
身材修长，性格沉稳，不苟
言笑。他常常手不释卷。我
们到外公家时常看见他在写
毛笔字。他的小楷极工整，
绳头小字似乎大小一样。他
也教我如何们研墨，如何拿
毛笔，如何写字，还给我们
背诵唐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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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杨燮梅的案头书及生活日用所需的手抄书
外公穿着最光鲜的时候便是春节期间“祭春”。只见外公头戴
红缨八角帽，身穿长衫马卦，在上百口本房族人的集中祭祀时做司
仪，引唱：“焚香——上香——再上香——三上香——头拜——兴
平身——复位，”“进毛血——进熟面——进生肉——进炙鱼——进
羹——进饭——复位”。
他当执事，手把酒壶在神案前的杯中进酒。他引领族人给祖宗
下跪，徐徐展开用红纸写就的祝文高声吟诵，长声遥遥，摇头晃脑，
虔诚，肃穆，这时的外公形象显得格外高大。外公受到族人的信赖，
敬重，那几年的主祭都是他。
说起外公与外婆当年的成亲也很特别。外公17 岁时，15 岁的
外婆是抬进通议大夫第承服的。所谓承服，就是不用中军锣鼓吹迎
娶，家俱桌椅也不搬动，一切按原样，当时这样做是因为外公的父
亲刚刚过世并掩埋。把媳妇用轿子抬来，当晚夫妻同床，就算完成
了仪式。
外婆叫张香，南山乡人，大字不识一个。外婆初进大家族的通
议大夫第，人生地不熟，自己又年幼无知，不谙世事。外公是读书人，
经常给外婆指导、讲解，如同先生辅导学生一样，一点一点调教。
外公虽是读书人，但没有架子，刚开始他陪伴外婆去井边挑水，
还帮她打水，一个唤“张香，张香”，一个唤“燮梅，燮梅”，年轻
小夫妻同进同出，显得十分亲热。邻里们认为这对小夫妻一唱一和，
单纯可爱。
外公成家后，很快有了孩子。有了负担，光读书写字，没有营
生，怎么支撑家门？他到堂伯父那里帮忙。堂伯父在龙川县开杂货
店，卖咸鱼、盐、干蚝、鱼露以及糕点、干果。他开始当店员做相公，
后来便自己独立开店。独立开店也不容易，俗话说“宁现一百不赊
一千”，做小本生意怕赊欠，赊欠多了连本钱也要搭进去。这段时间，
外公与堂兄来往于龙川县城老隆与大埔，家中一切事务由外婆料理。
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妯娌之间必然会因为小孩打架或言语不慎伤了
和气。外婆性烈，争强好胜，牙尖嘴利不让人，她的堂嫂则身强力
壮，还因出身于武术之家会些拳脚功夫。一次，因为别的妇女传话
歪曲了原意，激怒了堂嫂，妯娌俩从争吵发展到打斗。只见堂嫂一
把扯住外婆的辫子在厅里转起圈来，然后轻轻一摞，把外婆掀翻在
地。外公看到这个情景，又看到两个家庭矛盾日益激化，心想如此
打下去，总有一天会被她打死，便对外婆说：“还是走吧，我先到
南洋去，那里比较好赚食。再说大儿子绍年已经13 岁了，可以带
他去南洋当相公，学做生意。我们站稳了脚，就来接你。”

青溪内禾 · 发表于 2013-4-14 18:05

六、外公过南洋
上世纪二十年代，正是东南亚开发时期，那里开锡矿种橡胶需
要大量劳工，而客家地区许多青年没有出路，便跟随“水客”到东
南亚谋生。
1923 年，外公带着大舅步行到高陂，再坐上小轮船到达澄海
的樟林港（汕头海港），然后登上红头大轮船，到了马来西亚砂劳
越古晋，在一家酒店帮人管账。多年以后，积攒了一些钱，到木中
埠买了一间店铺，楼上住家楼下卖洋杂货，并发售祖传秘制广福药
行痔疮万灵丹。有了住房，外公把外婆也接去了。直到1940 年日
军侵占砂劳越，他们才弃商务农，在店铺后面开辟大片土地，种菜，
种胡椒，养鸡，养鸭。外公回到家乡时，告诉亲戚朋友，说那里地
广人稀，雨量充沛，种下去的植物，快速生长，收获快，容易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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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舅杨绍麟

作者大舅杨绍年获得马来西沙罗越政府
颂发的侨长委任状
于是有家族或本村子弟也想外出谋生的，便跟外公去了。外公把二
舅三舅也带到南洋。二舅三舅的小伙伴听说了那里的情形也有要跟
外公去的。那时家中筹措不起盘缠，可先从汕头的“九八行”借盘
缠买船票，等到了南洋，当相公或店员，由店主支付的工钱中扣除；
也有外公自己垫付，新客到了南洋有了收入再还钱的。在客家地区，
老华侨经常说“我是系一条裤带过南洋的”，指的就是这种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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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舅杨绍年的坟，地点马来西亚砂越古晋（摄于1999 年）
七、外公当了“水客”
外公多次返唐山，加上为人诚实可信，家乡的亲人认为他可以
信赖，便托他带信带，物给南洋的亲人；南洋的新客、老客也信赖
外公，托他带信、钱与物给家乡老母亲。这样多次往复，人也熟了，
路也熟了，他至少一年往返两次，为家乡与南洋的乡亲做沟通的桥
梁，当起了“水客”。在南洋打工的希望娶自己家乡的姑娘为妻的
青年，托外公在乡下物色女孩并带到南洋去。外公与外婆每到清明
或春节前，会到南洋的百侯乡亲中走访，每到一家就开玩笑地说：
“乞食客又来了”，“省出几口，父母就有买油盐的钱了。我要回唐
山了，挣点水脚费。”客家人心地善良，讲孝道，亲情很浓，对家
乡生活的贫困状况有体会，所以总会挤出三二银钱带给母亲、妻儿
买油、盐、酱、醋过日子，买蜡烛香纸祭扫祖坟。外公回到家乡，
把同乡所托钱、信物按照清单一一分发给各家，并与乡亲一个个介
绍南洋各家情形与商店铺头的状况。尽管大多报喜不报忧，各家乡
亲收到东西，听了介绍，见信见物如见人，少了一些牵挂，得到许
多慰藉。外公在家乡住几个月，又准备返回南洋了，家乡的亲人们
也各自准备南洋子弟需要的东西，如咸菜干、豆腐干、中草药、中
药树根，还有为辟邪用的狗鞭，托外公带去。
八、隔山娶
不少客家青少年，少小离家，远涉重洋，在南洋各地打拼谋生
多年，站住了脚，便想托人在家乡寻觅一女子，带到南洋成亲，这
叫“隔山娶”。外公当了水客，常常受人请托，担当了这一角色。
我曾听一个叫萧全英的妇女讲述当年跟随外公去南洋的情景。刚刚
下船，到了村口，有人高喊：“××× 你的媳妇来了。”丈夫是打
白铁的工人，围裙没脱，手没洗，便跑出来迎接。萧全英看见丈夫
这身装束，又看了住家简陋如同老家的竹搭田寮，厕所在野外，虫
蛇出没，她吓哭了。她对我外公说：“我们家乡的厕所也比这里好。
我不嫁了，我要回家。”丈夫同情她说：“你要回去可以的。”丈夫
不强迫，以兄妹身份待她，每日宽慰，但公公不同意，说：“我花
了钱，不能说走就走。”他相信，住一段会慢慢习惯的。
萧全英住了一段，觉得丈夫很老实，人可靠，不再闹着回老家
了，就留在那里结婚生子了。
九、狗鞭可以制“钢头”
据说，华侨在南洋做生意，因为竞争激烈，有同行利用邪教，
请一些巫师念咒语，施巫术，以打败对手。有些华侨生意做得红火，
赚了很多钱，忽然有一天店中失火。也有华侨昨天还好好的，忽然
得了神经病。有的华侨锅里的饭突然变成了一盆虫。类似这样的种
种蹊跷，人们总是相信：他是被人放了“钢头”，是中了巫术的蛊了。
据外婆说，“钢头”是南洋话，中国话叫符咒。早先制造符咒
的是和尚，历代都是私相传授。学做钢头的人，每月要试一次。试
钢头一般在晚上，如果听到屋内有蟋蟋蟀蟀的声音就是有人在试钢
头，这时不能出声，否则会受害。放钢头的术人制造了符咒还要喃
喃地念咒。钢头不止一种，有牛皮钢，花针钢。做钢头时要把仇人
的姓名、年龄报给师傅，如果不知仇人的年龄，就用仇人穿过的衣
服，交给师傅造符。牛皮钢是把牛皮缩小成米粒大，放入仇人的食
物中，仇人吃后中毒，肚子发胀而死。
我听外婆说得有鼻子有眼，半信半疑。她补充说：“有一个人
中了‘牛皮钢’火化前先剖开肚子拿出来一张牛皮，大家争着割牛
皮来食，说是食了它就可以避免仇人相害了。”
还有一种叫“花针钢头”，它会像射箭一样追杀仇人。如果预
先用放花针钢头的人的衣服来包裹头部就可以避害，花针钢只能插
到衣服上。
关于放钢头的故事一传十，十传百。华侨大多相信，因此托外
公外婆回唐山找干狗鞭的人还不少。据说，身上戴上它可以避邪，
可以制“钢头”。
十、坐火车去看靓女
外婆还告诉我许多华侨在南洋受苦的故事。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大量劳工被卖猪仔去了南洋，集中在锡
矿山挖採。矿工们十多个人挤住在一间房，上下床，吃饭、睡觉、
衣被杂物全在这里。床下放尿壶，痰盂。一个矿工得了肺痨病，别
的也被传染。有的矿山，新客去了，因天气炎热，瘴厉肆虐，不到
一年就病亡。平日没有娱乐，只有矿主开办的赌场、妓寮。矿工辛
苦挣下的血汗钱又被矿主捞回去了。
有一次，听说从广州府带来一个少女，长得白白净净。矿工们
只是为了看一看这位异性，坐火车到那里，还要买门票才能看见呢。
有些意志薄弱的青年想回家乡，可是没有盘缠，有一点钱便赌
与嫖了，当时流行一句顺口溜反映出他们内心的痛楚与无奈：
“无钱唔敢转（唐山），有钱玩番婆。”（番婆是指南洋出生的华
侨女孩）不少华侨，因为贫病，因为没有结交好的同伴，加上没有
坚定意志，他们堕落了，染上了赌与嫖，穷困潦倒，最后无脸再见
乡亲，客死他乡并尸骨无存。有些华侨悔恨自己的堕落，走错了路。
以下山歌唱出了他们的心声：
先日有钱捞花街，今日无钱领盐桃；
大风吹落鸦鹊薮，跌杈正知冤枉涯。
钱财了撇正知差，桌板凿眼学做枷；
失手拗断芙蓉树，永久唔敢乱采花。
刀破柜头想分箱，发誓唔入赌博场；
赢个糠头输个米，百万家财了得光。
南洋天气酷热，蚊蝇滋生，在大山巴动植物腐败后瘴气很重，
肺结核四处传播，有些华侨由于长期劳累体质差，染上了肺结核或
虐疾只得打转水，回到家乡养病。说是养病，实则等死。能回到家
乡的华侨还能得到些安慰的是总算回到了亲人身边，回到自己的祠
堂屋，比那些客死他乡、尸骨不知去向的华侨幸运。
十一、“水客”转了
在百侯，二、三十年代过南洋打工谋生的人很多，几乎“只只
屋都有华侨”，为家乡与华侨之间搭桥，送物、送信，成了乡亲们
的必须。仅侯南乡与外公一样当水客的就有上十位，他们是：杨水
泉、丘晋禄、杨娘爱、杨善宝等等，他们成了村里最受欢迎的人之一。
我小时候看见外公从南洋回来时，乡亲们喜形于色，奔走相告。
“水客转了！有货可挑了！”妇女们特别高兴，为水客当挑脚不但
有好饭菜招待，工钱也高。只见外公身着藏青色裤子，白衫，绛红
色外褂黄皮鞋，头戴南洋园帽，手拿文明棍，很帅气。到家后马上
通知亲友按拨单分发信与物。那个气氛像是全村人的节日。外公每
次回乡都要给乡亲带些等路（手信），通议大夫第的每户家庭都能
分到一碗萝蒂。我记得很清楚，用洋铁桶装的样子像小饼干的萝蒂，
每个园园的小小的饼干上都有一小块带颜色的糖沾在上面，五颜六
色，又好看又好吃，最受小孩子的欢迎。
外公和外婆是虔诚的人，他们从家乡请了杨林大公，惭愧祖师，
观音娘娘、保生大帝，太上老君的神牌，带到砂劳越木中埠，在自
家的楼上让神位安座，初一、十五给各位神仙上香上供。子孙三代
都保留这个习俗。他们认为，只要有心向神，神佛能听得到弟子呼
唤，会来救助的。
13 岁就最先跟外公到南洋的大舅长大了，20 岁时，在老家也
娶了妻，过了八年，大舅把舅妈接到马来亚砂劳越木中埠，开了取
名“振中”号的杂货店。舅妈种菜养鸡，抚养孩子。他们又有了积
蓄，便把店铺扩大，盖成三层楼，楼上住人楼下卖货。后来不但开
了杂货店，还买了地，种了橡胶、胡椒。外公研习的中医中药，创
制的祖传秘方广福药行“痔疮万灵丹”，也开始行销在当地。
十二、化骨符咒
外公也喜欢佛、道，特别是客家人崇拜的“神明”，玄黄术数
就是到了南洋，他也把观音娘娘、保生大帝、杨林大公，惭愧祖师
等神位带到那里去。至今他的孙子仍然继承和使用他带去的“化骨
符咒”，方法是：用洁净的杯或碗，装一杯井水，手棒水，面向东，
默念：
“谨请太上东流顺水，急急如南方火帝律令勅。”
一连念七次，又吹一口气入水中，这样反复念七次，吹气七次，
说是哽到骨头的人喝下这碗水，骨头立即就会吞下去。又说这不但
可以救治哽到骨头的，还可以救治哽到针、竹木刺的。

青溪内禾 · 发表于 2013-4-14 19:17

第四章　童年琐记
一、解放了
早在新中国成立前，百侯乃至整个大埔县就获得了解放，成立
了新政权。随后开展减租减息、土地改革等运动。父亲因为出身贫
苦，一度被推选为侯南乡第二村农会长，发动青年参加民兵，筹粮、
筹款，幕集寒衣与支持游击队。
土地改革时，因为父亲以教书为生，定为自由职业者，但是我
们家分到了一块田。父亲高兴极了，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土地。晚上，
他从墙上取下二胡，带领我们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和“没
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等当时几乎人人会唱的歌曲。父亲的二胡
虽然拉得不好，甚至是跑调的，但我们全家的歌声早就压过了他的
二胡声。我与妹妹在床上又蹦又跳，床板被踩得叭叭响。母亲一向
喜欢唱歌，唱得字正腔圆，娓娓动听。
父亲的激动，还因为我们家分到了房子。这个房屋在大禾埕，
有一个房间、一个厨房、一个浴室和一个猪圈。当父亲拿到土地证时，
兴奋地给我们看，那上面盖着红色的区政府的大印，还有区长的签
字。分到房屋对我们家来说是个天大的喜讯，这意味着我们有自己
的房，不用再借房住，我们在百侯镇侯南乡这块地方是有正式身份
了。父亲兴奋得彻夜不眠，过去与人闹矛盾时常听到“你不是这里
人，你是外姓人”的话语，就自觉比别人低一等，如今，他轻松了，
不必再为自己是外姓人借住者而觉得被挤压被岐视了。
父亲分到了土地也分到房屋，他有着翻身做了主人的感觉。
可是我的外公外婆却经受了土改运动的冲击。
我的外公当水客有收入。舅舅在南洋有个杂货店又自制痔疮万
灵丹，经常寄钱回家瞻养父母。吃的燕窝、人参、阿华田（巧克力粉）、
奶粉、鱼肝油，治痢疾的奎宁丸，澳大利亚羊毛毡，挂衣服的鹿角，
以至炖洋参的参盅，抓痒痒的竹耙，都是舅舅寄的。
所以，在外公家，许多东西都是洋货、稀奇货。因为舅舅的钱
汇到汕头后，由龙丰同屠宰店代收，外婆外公又成了吃肉大户。在
乡村，外公外婆的生活是好的。土改工作队来了，访查谁家是地主。
有人说：“燮梅不是地主，我们还分得到财物吗？”又因我外公当
过宗亲会理事，管理过祖尝田，于是被定为华侨地主。
这场运动如疾风暴雨，村中的地主要带出去示众，集中训话。
外公同其它十余人被集中在大坟顶操场，烈日下个个低着头，听从
干部交代政策。
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心急如焚。她四处奔走，找工作组，了解政策，
申诉家庭状况，坚信家中没有一分地，不符合“地主”定性。她也
叮嘱我们：“千万不可去看外公。”母亲认为，外公是读书人，在外
孙女面前被人训斥，脸上很没面子，会很痛苦。那期间，我们没敢
去外婆家。
很快，土改工作组改正了外公的成分。有人又提出，外婆常借
给人钱，是收利息的，应该划分为高利贷者。经查实，外婆的确借
钱给人家，不少借钱的是自己家族中的穷苦人，大多还不起，“高
利贷者”的成分被消取了。土改复查，给外公家定性为“华侨小商”。
土地改革运动如急风暴雨，开始阶段的粗暴与扩大化，很快纠正了。
外公受冲击时，母亲表现出有胆有识。她学习政策，对照娘家
情况，向工作组反映。她据理力争，有理有据，还不怕压力，常常
去安慰父母。他为父亲被错误地叫去受训并晒太阳很是心痛。她更
要保住外公的自尊心。
土改后，南洋的舅舅又要外公外婆再去南洋，并准备了签证（字
头）。但是武装部的人认为，外公是有钱的，要出国，先交一笔钱
给政府。但外公认为这笔钱数目太大，他舍不得，最终没走成。
二、读百侯幼稚园
1948 年，我五岁了，在百侯幼稚园上大班。那里的老师除了
园长杨茂轩先生，清一色是女老师，有丘若虚先生、丘赛云先生、
丘蔚云先生、何双英先生、张嫦英先生、杨素珍先生等。她们教我
们识字：每个字配有画画，“牛、羊、草、花”，“树、木、门、窗”，
“上、中、下、左、中、右”等基本字，就是在那里学的。幼儿园
还学算术：1+1=2、2+1=3、2-2=0、2+2=4，老师用手指比划，又用
小火柴棍做教具，具体、形象又生动，很快，我已经可以数到100 了。
在幼稚园有滑梯、有沙池、有木马、有秋千、有吊环。老师带我们
做游戏：有“老鹰捉小
鸡”，“ 丢手帕”，“ 二
人三脚跳”，“捉迷藏”，
“拔白旗”等等。我们
学儿歌唱童谣：“你拍
一、我拍一……”。还
学跳舞，一边唱，一
边跑：“嗦啦嗦啦，嗦
拉嗦，找到一个朋友，
敬个礼，鞠个躬，拉拉
未命名1.jpg

1950 年7 月侯南幼稚园第十一届毕业生留影
（图片来源《幼儿教育家杨茂轩纪念集》）
手，大家一起跳舞……”
幼稚园真是个快乐的地方。母亲总是给我穿上洗得干干净净的
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因为她知道，老师是喜欢讲卫生的孩子的。
三、车头野外生活
上小学时，年年都有野外生活，有时一年两次，一次春游，一
次秋游。孩子们盼望野外生活。母亲们也把它看作是孩子的节日，
在出游前精心准备孩子的午饭。听我父亲说过：“年青守寡的带嫂，
家庭困难，但每一次野外生活，他的孩子饭包里总有一块鸡肉，我
问她：‘带嫂，你家是不是养了很多鸡？’带嫂说：‘野外生活大家
一起吃饭，如菜色太差，孩子面子不好看。本来家中就穷，怕被人
看衰，所以每次杀鸡便把鸡切成十多块，放酒糟中腌好，待孩子野
外生活时饭包中夹上一块。所以一只鸡能吃很久。”带嫂道出了所
有善良慈爱的客家母亲的心声。
野外生活，本属于学校与孩子们的事，变成了母亲们手艺的展
示。为了做好这一顿午餐，许多母亲是动了心思：一般是就地取材，
饭包内放入自产的花生、树仁豆之类；有些家庭尽管困难，为了让
孩子高兴，特意去买些豆腐或豆腐干，猪血或面线；有的去买一角
或两角钱肉。总之，每一个饭包中都注满了母亲的爱心。这个饭包
对孩子来说显得特别，与平日的番薯咸菜、苦脉粥大不一样，是一
次不大不小的享口福。因此，野外生活对贫苦的山区孩子来说的确
是过节。这或许也是孩子们盼望野外生活的原因之一吧！
出发了，同学们像一群喜鹊叽叽喳喳，一路欢歌一路笑语。长
长的队伍沿着弯弯曲曲的梅潭河向东行进。
首先来到了城前角。路旁田基上种了许多蓼蓝，每隔一段便摆
放着特大号的黑色陶缸。老师指着那些缸告诉我们说：“同学们，
这个缸是制染料的缸，把蓼蓝割下来，放入缸中，撒入一定量的石
灰，泡上水，沉淀后便得到染布用的靛青。大家身上穿的蓝衣，就
是用它染出来的。……”
不觉来到车头，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色。清粼粼的河中横卧着巨
大的青石，我们赤着脚可以趟过河水坐到石头上，一边观赏水中的
游鱼，一边听着河水拍打岩石的“嘭嘭”声音。远处蓝天白云下，
水鸟在自由飞翔，悠悠的木筏上渔翁身着短裤向河中撒网，鱼鹰屹
立在身旁。这一切如同一幅美丽的山水画。
和熙的阳光下孩子们嘻耍着、追逐着，在清澈见底的河中、沙
滩上，捡拾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鹅卵石、石英石以及小螃蟹、小蚌等。
岸边那几棵熟悉的银杏树和大柞树枝繁叶茂，青翠欲滴。仔细
一看，大柞树上爬满了硕大的柞蚕，因为柞蚕的颜色与柞叶的颜色
完全一致，如不注意还发现不了呢！老师告诉我：“这叫动物保护
色，具有防御外来入侵者的功能。”柞蚕的身上有触角还有会扎手
的刺。调皮的同学抓来一条便开膛破肚。呀！连肠子及粪便都是绿
色的，这让我觉得非常新奇。“此蚕不比那蚕”，这与我们在家里在
学校养的蚕大不一样啊！
说起养蚕可有趣了。同学从家中带来小蚕卵并分给大家。我小
心翼翼地把带蚕卵的纸片夹入书中等待出壳。我每天都打开看看。
不知过了多少天，蚕虫终于破壳而出。这个“奇迹”让我惊喜。细
细的幼蚕如线头大，我小心奕奕地把它移入火柴盒，每天喂一小片
桑叶。没过多久，变成了白色的蚕，抬着头，艰难地、笨拙地蠕动
着。长大了，它白了，胖了，迅速爬到盒外。火柴盒换成了小纸盒。
最后吐丝结茧。手捧雪白的蚕茧，心中格外高兴，这是自己的劳动
成果，它可以抽丝织布。从孵化到结茧，亲历了全过程，得到了生
产劳动的知识。这种知识既具体、生动又直观。在养蚕活动中，同
学们交流着经验：有露水或湿的桑叶是不能喂的，必须阴干了，否
则会生病。同学们互通有无，互相观摩又增进了友谊。养蚕实在是
融知识性趣味性于一体的活动。回想当年，班主任没有像没收弹弓
那样没收我们的蚕，是不是出于以上的认识呢？
中午时分，老师把同学们召集到一起，围坐着吃饭。我们打开
饭包，互相交换着菜肴，互相推让着。老师教育我们，同学间要相
亲相爱。在家中，妈妈也叮嘱我：“给你多带一点，有好吃的东西
要分给大家共享。”在这种特殊的氛围下，孩子们爱的天性和潜能
得到了很好的发挥。在这里，同学间可以无忧无虑地畅开心扉地交
谈。在这里初步涉足人际间的往来相处。如何谈心？有了矛盾如何
解决？这是实实在在的社会关系学的演练。
小学生一听到野外生活就兴高采烈，中学生又何尝不是呢？记
得初中一年级的一次野炊。野炊以小组为单位组织，每人先自报所
带炊具，有的带炒锅；有的带木材；有的带碗筷；有的带小桶；有的
带菜蔬。除每人带半斤米外，一人交五分或一角为买油、盐和肉的
钱。出发那天，大家肩挑手提来到教室，进行出发前的检阅。野炊
很有意思，它可以培养团队精神、训练生存技能，还可以检验大家
的劳动习惯与动手能力。
到了车头，第一件事是安灶。找个离水近又平整的地段。先挖
一个坑，再找来几块大石头安上铁锅。做饭了，大家一齐参与，有
的到河边淘米、洗菜；有的生火；有的提水；有的切菜。大家七嘴
八舌，叽叽喳喳，打打闹闹，好不快活。此时心中似乎被一种无形
的评比驱使着。
不大功夫，四周飘出阵阵香味，有芋头味、萝卜味、番葛味，
还有臭火烟味……。做饭可是件大有学问的事啊！水干了火仍大要
烧糊，用火不匀会夹生。有了糊味仍可抢救，办法是放进一段葱叶
或小块火炭。当锅盖掀起之时，多少双眼睛同时投射过去，这是集
体创作的成果，感到特别惬意。好胜心驱使大家互相观摩，于是评
论之声不绝于耳。人们对批评与表扬都很在意，这关系到大家的“面
子”。中学生有中学生的心理，他们已经注意到自我形象了。
通过野炊这一集体活动，可以帮助克服青春期到来与异性交往
时的羞涩、紧张与腼腆。这可以说是青少年时期男女交往的实习课，
也是移到旷野的家政课。
野外生活的意义不但是回归自然、陶冶身心、锻炼身体，更是
接触劳动生产、接触社会的机会。那里有一本读不完的书。
许多校友回乡时仍特地去车头看看，去缅怀昔日的友情，寻找
童年与青少年的足迹。有些同学仍能指出当年挖灶的位置，找到己
经挖过坑的地方。不知那几棵蚕树是否还在？还有那五彩的鹅卵石，
小鱼儿……。
那是孩子们的伊甸园，是校友们的梦境……。
四、养会猪
养会猪是这样的，先是邻里七八户或是上十户人家，相约共同
蓄养一头猪。他们凑钱买来小猪，然后寄放在一家（叫会头）的猪
圈，由合伙的每户饲养一天（或三天、七天、十天），直到除夕前。
那时会猪长成百来斤至二百斤，宰杀后每户分上十多斤肉（会头可
多得猪头、猪杂），入会家庭过年都能吃上猪肉。
母亲身边已有三个孩子要打理，小弟弟还在喂奶期，要参与养
会猪不容易。快轮到自己饲养时，要去菜园里割番薯藤，把叶子摘
下来做菜，把薯藤切碎，放入大铁锅熬烂，再舀到猪的饲料桶里。
每次喂猪前用洗米水拌进米糠煮开，再和入番薯藤，拌好的半桶猪
食要提到会头的猪圈里。舀给猪吃时人不能离开，因为猪也有猪性,
它要先把槽里的米粒吃掉，然后作贱似的把猪食拱掉，希望添进更
好的食料，所以饲料不能一次放完，要一次次添。母亲有时把猪食
提到猪圈后，叫我去看守并添食。
母亲是好强的人，她既然参加了养会猪，就不能随便凑数。
母亲做事是认真的，番薯藤要切碎，猪食要煮烂，喂猪时不停
地挤捏猪食中有无骨头石子之类的东西，怕哽了它。
母亲花钱买来米糠，内中有不少碎米尖，猪吃食的时候吃得很
快，嗖嗖地吃得干净，猪从不拱槽，仿佛猪也是通性的，也有好坏
的辨别。
会头说：“近英姐的猪食就是好，看猪吃得高兴吃得干净就知
道了。”
母亲为了提高家里的生活水平，在努力着，她想做更多的事，
因为自己身体弱，孩子多，又力不从心。
五、孵小鸡
弟弟才一岁，母亲又怀孕了。为了保证母亲坐月子时有营养，
又不用花钱，父亲精心养鸡。
父亲买了一只正要下蛋的大花母鸡。为了确保鸡蛋能孵出小鸡，
父亲可是细心与认真了。他每天要抱着下蛋的母鸡到东家走西家，
看见有大公鸡时，放下自己的母鸡让公鸡去追，一直到看见公鸡与
母鸡交配上了，才用准备好的一把米引诱母鸡过来吃食，再猛地把
它捉住，抱回家。
母鸡已经下了十五个鸡蛋，快要抱窝了，可以让它孵小鸡了。
父亲要用从别人那里学到的方法，鉴别那些鸡蛋是不是都受过精。
一天晚上，他让我端来一盆水，吩咐我把鸡蛋一个个放进去，看见
鸡蛋个个直立不倒，便说是八九不离十了。为了确切地辨别出鸡蛋
受精与否，父亲移过灯盏，拿起一个鸡蛋，用另一只手遮住灯光照
看。只见鸡蛋内透亮，还可以看见一个小黑点，他才肯定地说，这
个鸡蛋受了精。父亲把每一个蛋都用同样的方法检验，并一一询问
我：“看见黑点了吗？”当我说“看见了”，他才轻轻地把鸡蛋放回
原处。
母鸡终于忙忙碌碌、如醉如痴要搭窝时，父亲赶忙找来细细的
松毛，铺在竹篓里，把鸡蛋一个个摆在中间，然后抱过母鸡轻轻放
进竹篓，再在上面盖上一个破斗笠，以防止母鸡跳出来。
父亲为了记住母鸡抱窝的起始日，他在墙上用木炭写了几月几
日，然后捏了一下手指头，说要21 天才能出壳，那么几月几日就
可以孵出小鸡了。
父亲比谁都挂心，到了那一天，他便急着看看鸡蛋破壳没有？
果然，鸡蛋已经被啄出一个小口，可以看见里面黄色的毛绒绒
的小鸡了，这让我们很兴奋。父亲说：“你们不要靠近母鸡，它身
上有许多‘鸡虱’，爬到身上会被它咬得很痒的。”
我们站在那里看。
父亲说时迟那时快，抓起母鸡就往水槽里扔，并用鸡笼罩在母
鸡身上，母鸡挣扎着，嘶叫着，拍打着。父亲说这样做可以把母鸡
身上的虱子浸在水中清除掉。
有二只已经变成小鸡了，但它窝着头没能活。一颗鸡蛋冒出叫
声叽叽喳喳的小鸡。尚有两颗鸡蛋颜色灰暗，毫无动静，父亲说，
那是二只未出壳的小鸡，把它剥出来仍然可以享用。于是他用泥巴
糊在小鸡身上，把它扔进炉灶里，烧熟后剥去皮毛，让我们连骨头
吃下去。他是先生，懂得多，他永远是正确的——何况烧出来的小
鸡又香又酥呢！
六、阉小公鸡
母亲与其他的客家妇女一样，从怀孕开始便着手准备做月子的
用品。家里人会赶紧饲养一窝小鸡，种田时多莳一些做酒的糯米秧；
还到田间路边割“布荆子”，把它晒干，扎成一小把一小把挂在梁上，
待生下孩子后，用来煮水洗澡。一种世代的说法是，它可以驱风活
血，帮助睡眠。如用布荆水拍打身子，可以帮助恢复体力。
饲养出的小鸡一般十多只，在成长过程中最怕传到鸡瘟病，也
怕被老鹰叼走。那时，母鸡带着小鸡在外找虫吃食，老鹰常在天上
盘旋，一个俯冲，可能就被叨走一只。
母亲认真喂养小鸡，天没有黑就查看鸡窝，点一点数。一天二天，
养到二个月时，小鸡已有半斤重了。父亲决定把小公鸡阉了，变成
肉鸡。他提着小鸡笼到街尾的“阉鸡阉猪行”，我也跟着去。
阉小公鸡很简单：师傅把小公鸡的两只翅膀一个交叉，用一只
脚踩着，另一只手翻转小鸡，吹开绒毛露出肚皮，用小刀划出一个
小口，再用工具分开肚皮，用小勺往上一挑，便挤出两个白色的椭
圆形的小球，那就是小公鸡的睾丸。这时只见阉鸡师傅用手指捏合
小鸡肚皮，迅速用小勺从碗里舀两勺水往伤口上浇，算是消毒了。
师傅散开鸡翅膀，小鸡瘫软在地上，站不起来，惊恐地转动着头。
师傅再撬开它的嘴，灌进二勺水，算是补充水分与营养了。小鸡趴
在那里，一喘一喘，它不会逃跑，也无力逃跑。
阉完一只再阉一只，不一会功夫，几只小公鸡全都完成了手术。
小公鸡动完手术，一个个不再活蹦乱跳了，趴在那里不动，偶
尔发出一两声哀叫。过了几天，它又能跑了，它的伤口已经愈合。
我看着师傅用小刀戳鸡肚子，小鸡没有办法挣脱，只是眨巴几
个眼睛，发出几声啼叫，它是那样的可怜，那样的无奈。师傅身手
那样的敏捷，表情那样的冷漠。
父亲打从母鸡下蛋就一直盘算着孵小鸡需要二十一天，再养九
个月，这一群小鸡也长成二斤多重了，正好给母亲坐月子时补身体。
母亲也对小鸡寄予了厚望，白天注视着天上，一旦看见老鹰便
拿着竹竿挑着一件衣服，挥舞着并大声地吆喝“噢嗤！噢嗤！”天
津婆、梅婆、妙姑婆，所有留在家中的人都严阵以待，企图赶走可
恶的老鹰，因为不管叼走谁家的小鸡，都是一大损失。
可是，母亲防了老鹰而没防住小偷。
附近的小偷也早已盯住了我们家这窝鸡，他深知这是要留待生
小孩时用的，所以，他也不着急。等着吧，等它养大了再下手。
母亲即将临产，更加关注鸡的食料，得添加一些糠饭、玉米粒，
以期鸡长得肥嫩些、快些。
我们住的屋子有一个大门，两个旁门。旁门是天黑后进出的，
门栓的钥匙是用一根小铁棍敲弯后做成的。
有一个晚上，我们家的鸡全部被偷走了。
第二天早上母亲起来一看，小门开着，鸡窝里没有了鸡，连鸡
笼都被拿走了。
大家在一起查问：昨天晚上谁回来晚了，是否忘了锁门？今天
早上谁起得早了，忘了关门？
屋子那么大，小偷如果先潜藏在哪个角落，等深夜再偷走也完
全可能啊，何况小偷自家的钥匙也可能打开这小门的门栓。
事后，有人偷偷地告诉父亲，那天清晨，某某人在卖鸡，卖得
很便宜，很像你们家的鸡。这个某某人实际就住在我家附近。他是
赌徒又爱喝酒，是个惯偷。
母亲很沮丧。外婆来了，带来几只鸡，安慰半天。她告诉母亲：
“邻舍是贼的话，防不胜防。以后就买鸡吃吧，要不辛苦了大半年，
养出来的鸡还不知道进了谁的嘴。”
第二个弟弟出生了，父亲很高兴：自己有两个儿子了。他一直
认为，两个儿子长大后这个家庭在社会上不会被人轻视。要有什么
事发生，两个儿子一站一开口，声音也大过人。他深信小房小户人
家易受大房欺侮，只有男丁多，家庭兴旺，才有力量，才不会被人
欺侮。父亲一生相信世俗所说：“有子才有福，无子万世穷。”
七、喂鸭子
父亲看见别人养鸭，心中也蠢蠢欲动，终于买来了十只黄绒绒
的鸭仔。黄绒绒的小鸭子如同一团团黄色的花，在筐里叽叽喳喳地
叫个不停，又在筐里不停地打转，很好玩，很好看。
养鸭子也许比养鸡要省些麻烦。父亲养小鸡最担心的是怕小鸡
被蚊子咬。蚊子叮别的地方不打紧，偏偏要叮小鸡的眼睛，叮完不
久，小鸡的眼睛就长疮，然后就瞎了，瞎了就不能找吃，很快就死了。
所以父亲对小鸡爱护有加。他每晚要关照的是小鸡，用豆腐帕做了
个筐，罩在上面以防蚊子。小鸡被蚊子叮后，他就会用盐水洗它的
眼睛，用小刀划破脓疱，挤出那一粒黄豆大的东西，然后给它喂食
灌水。而养鸭没有给鸭子动眼睛手术的问题。开始很容易，喂它一
些米饭或是把菜叶子切碎了，拌入米糠，和到粥汤里。很快，小鸭
子长成了。父亲告诉我们：“鸭子的翅膀长出了羽毛，脖子开始发红，
说明它已经到了快速生长期，这时候喂些蚯蚓、孑孓、青蛙、蛆之
类的东西会很快肥大起来。”
父亲从来是身体力行做示范的，不过他常常做完示范就给我们
派任务了。他让母亲缝了一个三角袋，父亲用铁丝把三角袋缠在长
竹竿上，然后带着我，到各个粪窖巡视，看一看那个粪窖的孑孓最多.
来到一个粪窖前，我一探头，只见里头的孑孓千军万马似的上
下蹿动。
父亲伸进竹竿，把粪皮挑开，然后捞一捞抖一抖，再一捞，再
抖一抖，果然捞起了小半袋的孑孓。待布袋里的粪水稍稍流走后，
他便提着这个竹竿到池塘去冲洗，过后拿回家，倒入饲料盆中。
十只鸭子看见这堆闪动的孑孓吃得很欢。
父亲笑逐颜开，希望我能每天去捞一捞孑孓，把鸭子养肥些。
然而，这种事不能常做，因为捞孑孓再去池塘冲洗，再提回家，
粪水走到那里洒到那里，弄得到处臭哄哄的，十分讨人嫌。
八、捉麻雀
母亲观察了很久，上午时分，许多麻雀在后花园；屋里有剩饭
剩菜，麻雀也常常跳着蹦着进来拣饭粒。母亲萌出一个念头，捉麻雀。
她找来两个簸箕，中间用一根短筷子撑着，里面撒了一把米，
筷子上结上缝衣细线。她一手拉着线，让我躲在她身后，叫我不要
吱声。
我们等待着麻雀进到簸箕底下。终于飞过来一只，它啄一颗米
粒四处看看，又吃一颗，又四处张望。说时迟，那时快，母亲一拉
筷子，簸箕扣上了。
我们迅速跑到簸箕边，轻轻打开一条缝。母亲眼疾手快，一手
按下去，抓住了。
母亲用细绳子结在麻雀的腿上，把绳子绕在我们的手上，让我
们玩。我们把它抱着，抚摩着。我们在纸盒子里铺了碎布条，以为
可以让它睡。我们喂它吃食，喂它水，可它就是不吃。过了两天，
眼看快死了。母亲告诉我们：“麻雀是养不活的，它闹绝食。”
母亲还是把它拔了毛，除了内脏，放了一把米，煮成粥，又在
粥里放了几颗盐一点葱花，我们吃起来又香又鲜，觉得好吃极了。
母亲说：“麻雀是天上飞的，当然鲜美啦！”
九、拣湖鳅照田鸡
每年到了大暑季节，稻田里的水热得都会烫脚，这个时候田里
的湖鳅（又叫滑哥）就会翻肚子，被烫死。这时，我和弟妹会拿着
小盆、小桶到田里拣湖鳅。拣回家后湖鳅不用开膛破肚，洗后直接
放入咸菜中去煲，味道非常鲜美。
也是夏天，青蛙（俗话叫田鸡）啯啯叫。田里、池塘里的田鸡
又肥又大，这时也有许多人去照田鸡。
入夜，小青年会拿着沾满松脂的火把，走在田埂上、池塘边，
用火把一照，田鸡就不动了。这时，猛扑上去，再用手一把抓，迅
即放入大布袋。有时一个晚上可以抓到十多只。把田鸡剖开去皮及
内脏，用它煮粥或炒着吃，也是鲜美无比。
白天也可以吊田鸡。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面拴一根线，线的一
头系上几只小种青蛙（大家称这为“拐子”），在草丛里、池塘边，
不停地上下抽动，制造一个小动物刚刚落脚停留的假象，田鸡便会
一跃而出，死死咬住吃食，这样就吊起而投入布袋中了。
在那缺衣少吃的年月，捉些田鸡煮成田鸡粥，我们都觉得好玩
又享受。
十、捡狗屎
到了1953 年，我已经10 岁，妹妹素云8 岁。父亲要培养我们
爱劳动不怕脏的习惯，便告诉我们：“种田不怕屎，当兵不怕死。”
说种田的人最爱肥，有肥就有谷。耘田下灰，草木灰是用大粪搅拌
的，下灰的时候是用手一把一把塞进禾根下的。
他总是给我们树立小劳模的榜样：“×× 同学，天不亮就拣狗
屎了，天亮时已经拣了一畚箕了，日积月累，他的粪窖最满最臭，
他家的禾苗最靓。最勤劳的榜样就是眼前的天津婆，年初一还拣狗
屎呢！”稍停，父亲又鼓励我们说：“不用担心被人笑，很多同学
拣狗屎，有时为了一堆狗屎还争执起来，说是‘我先看见的。’”
“你敢不敢捡狗屎？”他笑眯眯地问妹妹。
“敢。”妹妹响亮地回答。
父亲为她准备了一个畚箕，一个粪爬。还是父亲先作示范：
看见狗屎、牛粪、鸡粪用畚爬一勾，再往畚箕中一撂，背起就走。
父亲永远只是做样子，而不亲为的，他说：
“我是教书先生，如果带着一身泥土臭味进学校，不是斯文扫
地？”
妹妹的确去捡过狗屎，家里也养了猪，也与猪栏里的猪粪打过
交道，但是，收获不多，却弄脏了裤子，增加母亲洗刷的负担。母
亲不赞成，此事也就半途而废了。
十一、给外公过生日
外婆最爱热闹，每当节日或生日或祭祀、作福，她都要三个女
儿带上子女到家中聚餐。外婆会用麦子发芽，熬煮制成麦芽糖，用
大盆装上，待外孙、外孙女来时，用筷子翘那稀糖，每人一根。那
时，一群表兄弟、表姐妹一人拿着一根挂上麦芽糖的筷子，一边舔
着一边玩耍，好不快乐。
眼看七月将至，外公的生日快到了。母亲与大姨二姨商量着怎
么庆祝外公的生日。
二姨说：“我拿十几斤木薯粉来做笋粄，再抓三只鸡来。”二姨
家住车头，那里旱地多，种木薯多。每年收下木薯，先剥皮，再用
带有小铁齿的大瓦缸擦出薯浆，浸泡后提取出淀粉当成小粮。我也
喜欢帮大人擦木薯。拿着木薯在缸中转呀转、转呀转，每转一圈木
薯就变小子，最后剩下一点点。
大姨说：“我买鱼肉做腐竹猪肉，做豆豉鱼。”她家住在街头，
买肉方便。
母亲说：“我做艾叶小圆和糍粑。”她的私心是父亲爱吃糯米小食。
外公生日那天，天气凉爽，三姐妹先后带着孩子们挑着食物，
食盒以及鸡笼事先都贴上四方型红纸。我们个个喜气洋洋到通议第
来给外公祝寿了。
上午十点左右，我妈带着弟妹先到了，坐在大门口的震潮婆向
里面的外婆通报，高喊：“下祠堂背的来了！”她笑嘻嘻，我们都
有礼貌地呼她“阿婆”。
过了不多久，震潮婆看见二姨挑着担子带着儿女来了，似乎是
她自己过生日，高喊：“车头的来了！”
又过了不大一会，大姨也带着表兄来了，她左手提着鱼和猪肉
牛肉，右手提着豆腐干、粉干。鱼和肉上也都贴了大红纸。震潮婆
又高声向外婆通报：“柿窠坪的来了！”
三个女儿一齐来向外公祝贺生日，外公外婆格外高兴。大家一
齐动手，杀鸡的、切肉的、做糕的，厨房内外一片喧哗。吃中午饭
时，摆一张桌不够了，搭两张桌。我们最喜欢这种聚会了。
饭后，我与众位表姐妹、表兄弟又是每人挖一块麦芽糖，边舔
着边说话，格外亲密。对外公外婆来说，儿子虽不在身边，家里仍
然热闹，很是宽慰。
十二、胡琏来了
1949 年夏，百侯还经历了一场被国民党残部窜入骚扰的事件。
那时我尚年幼，想起那时“走白鬼子”情景，犹历历在目，仿如昨日。
7 月的一个深夜我突然被母亲从床上推起。只听到天津婆的媳
妇良叔姆在外面大声地叫喊：“起来，快起来！白鬼子来了！快快
躲起来，往山上躲。”
良叔姆是共产党员，她刚从乡里开完布置疏散群众的会，向各
家各户通报。母亲决定把4 岁的大妹妹素云托给梅婆。天津婆拉着
我，母亲抱着小妹妹，一同离家。
侯南乡的村民拖儿带女携老扶幼，举着自制火把，大多往侯北
方向走。大家在村干部的带领下，有秩序地走过浮桥。手中的火把
照亮天空，映在水中，如同一条红色的长龙，缓缓地移动。走到“三
角坂”，就已进入山区。据传那一次胡琏兵团从福建永定下洋进入
大埔县，准备从潮汕入海逃往台湾。天还没有亮，大家可以暂时就
地休息。三角坂的农民纷纷让出床铺，有的在大厅里铺上竹篾编的
席子，安顿大家。母亲带着我和妹妹，被照顾到一间房内睡下。当
夜，父亲先奔到邓公礤去请“救兵”。天亮后，父亲果然领着大伯
姆挑着箩筐来了。
父亲带着我们，邀上校长杨作龙奔邓公礤躲避。大伯姆把我与
妹妹分别放进箩筐，又接过母亲的包裹挂在扁担上，挑起担子便走。
小扁担被我们压得一颤一悠，配合着大伯姆迈的大步，在田埂、山
间移动。那时节，山间的田野是那样的美丽，黄栀子花、杜鹃花、
红红的茅甲果，田梗上的野花、野草，五颜六色。大田里水池中的
黄绒绒小鸭，叽叽喳喳叫得欢；黄牛、黑牛在翻田，小猫小狗在打滚。
大自然的风景真美啊！我坐不住了，要去采山花。大伯姆把我放出
来说：“走一走也好，活动一下筋骨。”大伯姆一个箭步跑到坡上，
不大一会就摘了一把“当梨”来。当梨是我们最爱吃的野果，它乌
黑乌黑，圆圆亮亮的，有个蒂，揭掉蒂不用剥皮放进嘴里软软甜甜
的，一吃满嘴黑。在家里，母亲常常在街上买当梨给我们吃，2 分
钱一小筒，用一筒米可以换5 筒当梨，而在这里满山遍野都是。那
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什么叫“逃难”。
终于到了邓公礤。村子里几乎是家家户户都跑出来迎接我们，
我们成了远道来的小公主、小宝贝。
奶奶老了，躺在床上，她总是咳嗽。饭煮好了，大伯姆首先端
一碗给奶奶。奶奶床头桌上放着一个刷牙用的口盅，盖着盖。我问
“这是什么？”同时眼疾手快就把盖子打开了。奶奶说：“妹仔，不
能动，装痰的。”我犯了错，心中纳闷，为什么喝水的口盅变成了
痰盂？走到顺叔的家门口，他蹲在那里，赤着上身，他的女儿与我
一般大，正给他刮背。她用梳子沾着水用力地从上往下刮着，一条
条的黑泥在他背上沾着。我心里想：“他是不是很久很久没洗澡呢？”
走到围屋的背后，看见同岳哥，他比我大两岁，正用五爪耙在草地
上挖蚯蚓，小铁罐上已爬满了蚯蚓。他告诉我：“用蚯蚓喂小鸭、
小鸡，长得快。”走过同兴哥厨房门口，看见里面有个大姐姐，蹲
在灶前一动不动。为什么不出来见人呢？原来没有裤子穿，衣服也
是露肉了，她知道害羞了。
杨作龙校长第一次来到邓公礤。他是有肺病的人，需要营养，
可天旱了很久，瓜菜都没有，拿什么去招待呢？大伯姆从菜园中摘
了番薯叶。炒菜时，我看到她从盐罐里找出一块肥猪肉，在锅里转
了一圈，又放回盐罐中。她说这一块肥猪肉要炒半个月的菜。菜端
出来，觉得有些香味，我看见上面漂着白色的菜虫，不注意还以为
是用猪油渣炒菜呢。
作龙校长住了几天，警报解除了，他要回学校去。临走时他把
自己的换洗衣服留了下来，分给老乡们。我的堂哥十一岁了，还光腚，
分到一条短裤，高兴极了，在山坡上跑起来，似乎告诉人们我有裤
子穿了。伯父及堂伯家都是务农的，平时还搞些副业，砍下大树锯
断再刨成犁头，锯成锄头把及扁担，拿到集市去卖。邓公礤人靠山
吃山，靠砍柴卖炭耕田为生。有些木匠手艺，但一年能卖几根扁担、
几根锄头把？一根扁担、锄头把可以用半辈子一辈子了啊！有时圩
日站一天也没卖出去一根。卖了扁担、锄头把，再换回油和盐，那
有富余买布做衣服？他们没有别的来源，而却子女越生越多，吃都
成问题，更顾不上穿了。他们的衣服总是补丁摞补丁，干活、挑担
衣服很费，今天补完，明天又破了。鞋子是奢侈品，他们一年到头
不是光脚就是穿草鞋与木屐，脚底很厚很厚，用针也扎不进去。
邓公礤人靠卖柴度日，生活压力很大。他们中的一些人心存侥
幸，也想到赌场碰碰运气，去打一打“万六”（用扑克牌），妇女也
有参与“跌猴子”（掷骰子），但是大多把打算买盐的钱输掉了。男
人回到家，老婆问：“盐呢？”这一问气不打一处来，操起柴棍就
挥过去。“你没有本事就别讨老婆。”“你敢再骂，我就打死你。”哭
声骂声又惊吓了孩子，家里乱成一团。
邓公礤贫困家庭偏又是多生多育的家庭。他们坚信“多子多福，
生得多，生儿子的机会多，儿子长大成人家族便有力量，别人不敢
欺负。”祠堂的墙上贴着当年出生的新生儿姓名，同时也写上父亲
及祖父的名字，他们觉得这也是一种荣誉与炫耀。
十三、杨姓的排长
我们从邓公礤回到侯南村，听到不少传闻。
国民党上将罗卓英（曾任广东省省长）是大埔县湖寮人，他在
虎山中学当过校长。他说：“为了挽救好青年，不被共产党赤化，
要尽量把青年带到台湾。”结果，全县有4000 多人被拉到了台湾。
国民党兵来时，侯南村有的男青年没有离开家，临时藏起来。
有3 个青年以为藏到顶棚保险吧，没想到楼梯下那三双木屐成了怀
疑目标，结果全被抓走了。有一个青年，急中生智，跳入粪坑里不
作声，侥幸逃脱。有的躲到“月日间”（即产妇的房间），据传当兵
的不能进月日间，进后会有血光之灾，他幸免了听说大坟顶炎洲的
奶奶，儿子被抓走了，她心急如焚地去问神。跌了三次圣珓，都是
胜杯。僮身告诉她，你的儿子没有灾，他会回来的。炎洲的奶奶坚
信神明是灵的，她安然等待。过了几天，果然儿子回来了。原来她
的儿子分配到伙房，伙房有个大埔老乡，悄悄把他放跑了。儿子回
来，她大声说：“是上天有灵，是神明保佑。”从此她更加虔诚了。
还有更奇的事，有个骑兵排长带着士兵到侯南大宗祠，抬头看
见“杨氏家庙”匾额，马上立正，并摘帽鞠了一躬，然后下命令：
在百侯“不许过刀，不能见血”。
据说这个排长姓杨，他深信一条祖训：“同是梓叔不可相残。”
十四、朱德军长来百侯
百侯侯南的老人们经常谈起朱德军长来过百侯。不少人还清楚
地记得：朱德军长的马就拴在大宗祠前面的旗杆夹上。
这不是传说，而是一段真实的历史：1927 年8 月，南昌起义后，
部队南下到广东。朱德军长率25 师和军官团3000 多官兵先是扼守
大埔县三河坝。为掩护叶挺、贺龙主力部队进军潮汕，与国民党钱
大钧部血战三昼夜，后转移到百侯休整。
朱德与25 师师长周士第、党代表李硕勋被安排在侯南大宗祠。
在百侯地下党员张穆的组织下，朱德军长在民众大会上作了演讲，
不但宣传南昌起义的意义，还号召群众组织起来，拿起武器，推翻
国民党反动派的统治。会上还宣布成立百侯民主政权。会后发给农
军30 支步枪，并协助农军抓捕了一名反动分子。
未命名2.jpg

　1927 年三河坝战役后，朱德军长在侯南杨氏大
宗祠门前留影（图片来源《侯小百年纪念特刊》）
十五、小伙伴——阿英
通议大夫第可谓是人才辈出的地方，那里有自由的空气与施展
才华的空间，还有善解人意又安贫乐道的邻居。
亮舅解放前在街上赌博场里，是烧开水招呼人并做飘斗宝打荷
的伙计，解放后则靠一双肩膀当挑脚，维持一家生活。
他家子女有8 个，半大不小，家庭相当贫困。
杨建英是亮舅的儿子，比我大一岁，与我住隔壁，是我的小伙伴。
在贫困家庭，一件衣服常常是几个孩子轮着穿。大孩子穿完给
二孩子，二孩子穿不进了，再给第三个孩子，第三个孩子长大嫌衣
服小了，才退给第四个孩子。
阿英排行老四，他总是拣哥哥们穿剩的衣服。轮到他时，这件
衣服已经是千疮百孔补钉摞补钉了。“人要衣妆，佛靠金装”，因为
衣着不伦不类，邻里们给阿英起了个花名叫“丑鬼英”。
亮舅姆也要去打担，去接亮舅的担子，所以家中做饭、洗衣、
浇菜无的工作便交给还在读书的孩子。孩子太多，衣服太破，今天
补好了，明天穿完又破了，亮舅姆补不过来。阿英已是个少年，有
自尊心，爱面子，他不愿让衣服露肉，他要自己补衣服。
一个小男孩拿针线缝补衣服，我是第一次看见。
阿英坐在那里，用针缝补膝头上打补丁的布。
“为什么不脱下来补呢？”我问。
“脱下来会把裤腿的前后连在一起，还是穿着补保险。”男人有
男人的风格。
阿英家里的兄弟姐妹比我家的还多。他们兄弟姐妹常常菜粥都
吃不饱：一碗菜放桌上，一人一筷子就没了；一锅粥熬好了，一人
一碗又没了。他们是在半饥半饱中长大的，也是在竞争中成长的，
因为不争不抢就连汤都喝不上了。
阿英尽管常常饥不裹腹，但他从不苦着脸，他永远是曲不离口，
声先夺人。阿英与他的兄妹们的生存能力比我强。
为了补充蛋白质，阿英白天下池塘摸田螺，晚上拿松枝照田鸡，
六月天公晒死泥鳅时到大田拣糊鳅。春节前那家池塘放水打鱼后，
还有泥鳅，小鱼、小虾、鲶鱼可拣，他都不放过。
阿英的妹妹比我小，才十岁，已经会挑着畚箕跟大人到山上爬
松毛。我们两个人爬的松毛都在禾坪摊晒，可她的比我多得多，真
让我汗颜。
阿英邀我一起去拣火烧柴。同去的有平芳、茂睦、兆祥和延豪。
我们在火烧山的树林中钻来钻去砍干树枝，出来吃中饭时个个的脸
都像包公一样黑。阿英砍下树枝削了削便成筷子，吃饭时还不忘开
玩笑，引来笑声阵阵。对比之下，对这次进山拣柴，我心中已经害
怕，山高路远，日晒口渴，还要挑柴回家，我原想打退堂鼓了的，
脸上当然浮不起笑容。阿英他们却满心欢喜，渴了捧两把泉水，晒
了，斗笠上再盖上芋叶，还用毛巾沾上水铺在上边。
在树林里钻来钻去，有蚊子、有蜘蛛网、有毛毛虫，还有马蜂窝。
我不知什么时候被马蜂蛰了，还偏偏叮在眼角，脸顿时肿了起来。
阿英告诉我：“抠出牙齿的牙垢抹到伤口上会退肿的，这叫以
毒攻毒。”
这是什么土办法？不管有效无效，先照着做了。
我的这些小伙伴，个个酷爱汉剧。只要一听到有民声汉剧团来
做大戏，我们每场必到。
剧场就在大坟顶。大坟顶有个大坟墓是明代六世祖的祖墓，祖
墓很大，是用石灰和糯米饭舂成的，非常坚固，墓的周围可容纳几
千人。
我们都没钱买票，尽管只要五分钱一张票。我们靠的是爬墙钻
洞。他们早已侦察好围墙的洞，并故意把洞堵回去。我们有时也爬
墙，墙只有二米高，踩在肩膀上就能爬上去。他们只要看见看守的
人走过去了，便开始往下跳。因观众人山人海，我们常常看不到舞
台，大家便钻到舞台下、乐池旁，甚至趴在化妆室的进出口处——
能看看演员化妆也是一种享受。
有一次演出《棠棣之花》，我钻到舞台底下看。
临时舞台是由一根根大圆木头拼成的，木头之间仍有很大的缝，
从缝里往上看，也能看到演员的表演。没想到，那个男演员唱着唱
着，用穿着长筒靴的脚狠狠一跺，把台上的沙子抖落下来，迷了我
的眼睛，痛得我直流眼泪，戏也就看不成了。
我永远记住那个《棠棣之花》，记住那一跺脚……
阿英不但乐观，还是个多才多艺之人。
民声汉剧团到百侯来演出《十五贯》；我们侯南也成立了一个
侯光业余汉剧团，他们也学着排演汉剧“十五贯”。杨添顺饰演县
官兼算卜先生“况钟”；萧伦秋饰演小偷“娄阿鼠”，杨德全扮演小
生，杨曾宽扮演油葫芦；剧中花旦苏戍娟是被冤枉的小女子，由鲁
鸣秋扮演。
我当时住在通议第，那个九厅十八井的大屋中住着几十户人家，
同龄的小伙伴不少，我与小伙伴杨建英、杨平芳、杨茂睦、杨延豪、
杨兆祥都去观看《十五贯》的演出。
我们看完戏便开始模仿起来，阿英也策划着，打算在通议第门
前“公演”一回。我们在家中学唱汉曲，唱“西皮”也唱“二簧”，
不记得的词便胡乱添加，自编自导自演。杨建英当起了总导演，他
还对扮演算命先生和县官的“况钟”一甬情有独钟。
他让我扮演那个跪着申诉的小女子。为了演得逼真，他还自制
道具。他找来竹子劈成细条，又找来一堆报纸，便开始糊起官帽来。
他告诉我，狗官贪官的帽子是有二个圆圆耳朵伸出去的，走起路来
会一颤一悠的；清官的帽耳是长方形的。县官的道具还有一个大套
圈，是挂在腰间的，每走一步，那个象征官位的硬圈圈也要上下抖
一抖。这个套圈也是用宽竹子削薄后绑成圆形的。平芳、兆祥当狱
卒，手持官刀，那也都是小伙伴们自己削制的木头刀。
县官审判时不但需要能拍得叭叭响的惊堂木，着装更需要一套
古装戏服。建英早已知道有一块供祭神时用的神龛桌围，它正锁在
来伯姆房间里。为了借得这块道具，他使出了软磨硬泡的方法。
一天傍晚，我们准备给乡亲们“公演”自排的《十五贯》，地
点改在粮所门前的晒谷场。这时邻居们也都吃完晚饭，拿着蒲扇在
门坪纳凉。
“快去看哪！丑鬼英与阿云演‘十五贯’呢，在粮所那边。”
不知哪个阿婆这么一吆喝，一传十，十传百，大家拿着小板凳，
抱着小孩子，朝粮所走去。
阿英的装束颇为新奇，官帽早已用墨水涂成黑色，身穿宽大的
长袍，腰间吊着宽宽的大套圈（又叫尿桶圈），那个套圈还涂了颜色，
画了彩绘图案。
50 年后，通议第仍然健在的阿婆叔姆还清楚地记得我们当时
“公演”的情景：
“阿云穿着神龛桌围制作的红罗绣服，跪在县官面前。阿英一
拍惊堂木，大声喝道：‘小贱人，从实——招来。’阿云就用手一扬，
拖着长长的哭腔唱着叫板：“苦哇——”
“唉哟！唉哟！真是笑死我们了。”
“那个神龛桌布成了他们的演出服。”
50 年间的记忆，这可是漫长的半个世纪，那个“盛况空间”
的自家子弟的业余演出，竟然仍留存在乡亲们的记忆中。
十六、拜灶君
灶君老爷是主管食禄的神。
父亲很敬重灶君神。除夕日定要买香烛纸宝及三牲酒品，送灶
神上天，希望灶君在玉帝面前说好话不说坏话。
灶神画像贴在大灶台上方。灶君骑着马，上书“东厨司命帝君
位下”几个大字，两边贴上对联：“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横
额“一家之主”。
父亲拜神之前要沐浴更衣，然后把煮好的猪肉、鱼、鸡在台灶
上摆放，又在一排小酒杯上斟上酒，两边点上烛台灯盏。
父亲双手捧香虔诚地在灶君前下跪，口念送灶神上天祝文：
司命灶君之神：岁云暮矣，一家康吉享兹火食，实赖神床；若
时报事罔敢不虔菲礼将诚，惟神歆顾尚享。
到了年初一，照样要烧香祭灶君祈祷灶君保佑一家。祝文如下：
本宅东厨通天烟主司命灶君尊神炉前：灶乃一家之主神，为五
祀之先，朝炊夕焚宁无冒犯之愆！夜寐夙兴端赖扶持之力，已感荷
于平时，用酬谢于此日。仰冀明神俯鉴衷臆，俾佑一年四季安康。
月有三旬，三旬吉庆，士农工商乐业无荒，男妇老幼悉获康强，灾
属不侵，火盗潜藏，官匪不染，六畜壮养。谨告。
妈妈叮嘱我们：在灶君老爷面前不能说粗话，更不能骂人，否
则，灶君报告玉帝就会遭惩罚的。又告诫我们进厨房时不可偷吃，
凡是没有拜过神的食品，都不可先吃；动过的供品不洁净，也说明
不虔诚，神会不高兴的。

第五章　妈妈的命运
一、羊毛毡的比喻
1942 年，我的母亲已经22 岁。在农村，22 岁算是老姑娘。客
家有句俗话，“只有山上沤烂柴，没有家中沤老女”；又说什么“猪
大把门风，女大辱门风”。街坊邻里有了闲言碎语，似乎我的母亲
是嫁不出去的处女，母亲心理压力很大。
外婆最疼爱这个小女儿的，小女儿也最贴心，最能了解母亲的
心思。平日里我的母亲照看侄子，做家务，还学绣花。
在邻近的枫朗镇，有绣花师傅，村子里经常有人去学习，学回
来又传授给大家。那时，做“女红”是女孩的必修课。习俗是女孩
结婚前要先绣好若干鞋面，然后按夫家的人口多少，给每一个人做
一双新拖鞋。母亲对绣花情有独钟，经常观摩学习绣新纸花样的鞋面。
母亲年龄大了，选择夫婿迫在眉捷，要找什么样的人？外公是
读书人，重视人品，并不看重家庭经济基础；外婆担心女儿嫁出去
吃穿成问题，认为要找个有家底的人家。外公劝外婆：“择婿要看
重人品。打个比方，我们送一条羊毛毡给女儿，假如她的丈夫虽穷，
但为人老实，毡子盖了好多年，补了又补；假如她的丈夫是有钱人，
会赌博，赌光了把仅有的一条羊毛毡也拿去当了。补了又补的羊毛
毡还在，还能御寒，当掉羊毛毡拿什么御寒？找什么样的女婿好
啊？”外婆无语。
我的父亲百侯中学初中毕业后在小学任教，每个月有7 斗米的
固定薪俸。虽说他家庭穷困，但有固定职业，生活有保障。
原来外婆并不同意妈妈嫁到邓公礤去，因为那里太穷、太山、
太落后。原先媒婆介绍了侯北村一家人家，可是查家门时不慎打破
了一只大碗，外婆认为“头彩”不好，预示这门亲不吉，便退了。
二、查家门
父亲的同事茂轩先生是兰台书室人，是我母亲的族兄，他作为
父亲的介绍人是可靠的。他说，茂銮先生对人总是笑眯眯，没脾气，
是个好人伯。对工作是极尽心。有一次，学生把同学打出血了，吓
得不敢回家，他陪学生回家与他父母解说，劝他父母不要打他。有
一次，学生爬树跌断脚骨，他背学生去接骨，还背他回家。他对调
皮的学生不岐视，不体罚，总是以表扬鼓励为主，学生尊敬他。他
把父亲忠厚老实，为人正直，有好脾气、有人缘，不抽烟、不喝酒、
不赌博、不嫖妓的好品德给外公介绍一通，外公一听，正合自己的
心意。我父亲的邻居钱姑，与通议大夫第有一点远亲关系，常去走
亲戚。她介绍我父亲时也是说“人又纯又乖”，“这么乖这么老实的
男人不容易找到”。这句话又是外婆爱听的。可是，我父亲的家在
邓公礤，在那座高山顶上，女儿嫁到山里去，买一块猪肉去看望女
儿，翻了一座山，再翻一座山，走到家门口，猪肉岂不变味了！外
婆处在两难之中：论人品，老实忠厚人可靠，女儿可托付他；论家庭，
太山太穷，离娘家太远，不能让女儿受穷受苦。
父亲毕竟是教书先生，当他了解到外婆的担心时，主动提出解
决方案：
结婚后不在邓公礤住，他会做母亲的工作。果然，奶奶同意父
亲婚后在侯南村借屋居住，媳妇不必与婆婆在一起，更不用耕田。
外婆最担心的是女儿嫁山区不能经常相见，现在父亲答应住在
侯南村，女儿近在咫尺，她对这门亲事从心里松动了。
父亲也是乖巧的，他知道这门亲事算是高攀了：我母亲聪慧、
善良、漂亮，又是通议第大家族出身，见过世面，懂人情世故；两
个哥哥去了南洋，每年两个节日寄钱寄物；父亲又当水客在侯南乡
里有名声——何况，大户人家的家庭，“扫仑底也能扫出几斗米”来。
他急迫之下，竟在外婆面前表示：
“我能娶到阿近，可以不吃饭。”
这一句话着实感动了外婆：难得女婿如此诚恳，如此珍惜女儿。
看见外婆松动了，有了转机，父亲采取了速战速决的策略，马上在
下祠堂小学旁边借到了房子。这两间房的主人就是妙姑婆。妙姑婆
的娘家也是在邓公礤，山里人帮山里人，一切都顺理成章。
一阵谈婚论嫁，到了查家门的日子了，外婆要看看邓公礤是个
什么样子。
奶奶听到要来查家门了，早早准备饭菜，杀鸡宰鸭舂糍粑。客
家名菜有栗子鸡，时下山上没有栗子，奶奶到山上摘“袁子包”（比
栗子小的坚果）代替。平日里奶奶以番薯度日，查家门时一定要吃
大米干饭，可又没有这么多米怎么办？她教大媳妇作假，在大蒸笼
里面放一钵饭，底下其实是番薯。
外婆等人是雇了几抬“狗吊轿”入邓公礤的。“狗吊轿”是简
易的轿子，用竹躺椅绑上杠子便成。轿夫们翻山越岭，上岗、下坡，
又上岗又下坡，不知走了多少条山岗下了多少条山坡，绕过几道山
梁，才抬到邓公礤。全礤的男女老幼都出来迎接这支查家门的队伍，
可是映入外婆眼帘的是贫穷的景象。
围龙屋基本是用泥砖建成，黄土泥墙，没有用白石灰粉刷，花
台的石头铺得高低不平。从后房到前厅，一个台阶就有一尺多高，
且很陡，小孩子迈不上去。后花台与前面的厅房高度相差很大，中
间有排水沟，一不小心滚下坎去，是会跌断腿的。洗澡的地方更是
简陋：露天的浴室，一堵矮墙，一块破草席当门帘，换洗的衣服就
搭在矮墙上。大门外有个池塘，池塘上游着鸭子，架上挂着南瓜、
丝瓜，大大小小的鸡鸭到处拉屎，把泥巴路刨成一条一条的小道道，
流着污水，巷蝇、蚊子满天飞。看看村里人，穿的衣服很破，补钉
摞补钉，有的衣服找不到原来的布，当没地方下针补时，便用本身
布条子打个结以连结起来。有的小男孩十岁了，还光腚，大姑娘衣
服露肉，不敢见人，缩在灶前。
外婆回到家，内心极矛盾：如此贫穷的家庭如何能与自己的家
庭般配？我的母亲与外婆一样酷爱看戏，外江戏中有一出《王宝钏
寒窑别》，讲的是薛平贵去当兵，王宝钏在寒窑苦等十八年。她对
外婆说，刘家不是和王宝钏的寒窑一样吗？看到外婆不安，我的母
亲反而解劝，并表示，王宝钏这样出身的人尚且不会嫌贫爱富，何
况我呢？母亲联想到看过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一剧，祝英台的父
亲嫌贫爱富，最后祝英台坚决抗争，争取自由幸福，便对外婆说，“是
嫁人而不是嫁父母与家庭”，表示能接受这个家庭。外婆思前想后，
想到男方答应不用回到邓公礤住，在侯南租房，离得近，女儿每天
仍能看见，生活如有困难可以接济支持，也就答应了。外婆爱女儿
当然也心疼女婿，她允诺聘金可以不要，家庭用物外婆准备，只待
选择个吉日良时过门了。
外婆的大方是为了女儿体面又不受委屈。
三、迎　娶
父亲听到女方答应了这门亲事，并且不收聘金，欢天喜地。奶
奶说：“你能娶到小南京的女子，命好。”奶奶卖掉一头猪作为结婚
使费，打了新床，买了新被褥，准备迎亲。
母亲要出嫁了，她要踏入的还是父亲在邓公礤老家的大门。
那天，她梳长发，穿旗袍，坐“狗吊轿”进山。抬嫁妆的人随
后。箱柜里的嫁妆是外婆早已备齐的四时衣服和床上用品，如十套
寒天衣服，十套夏天衣服，绣球八卦的被褥帐子，还有母亲早已绣
好的十多双要分送给男方亲属的拖鞋。嫁妆里有洗澡桶、铜脸盆；（已
先让小孩子在里面撒尿，以求多子多福之意）；还有小竹椅（寓意
将来子孙满堂当太婆婆）还有尿桶（喻意勤劳不懒惰，会园头户尾
种地、种菜）、筛子（意财源滚滚来）；还有“铅”，（客家话念“縁”，
寓意为有人縁）、“锡”（寓意爱“惜”，受公公婆婆疼惜之意）。外
婆还准备了三个红布袋，内装花生（客家话叫仙子）、红枣（早子）、
龙眼干（龙子），由母亲随身带着。
送亲队伍，媒人跑前跑后，每次遇桥，必先安放一支香，遇到
路上有神坛也要放一支香；伴娘跟随新娘；押后的是母亲娘家的亲
戚。
送亲队伍到了邓公礤，这时鞭炮燃响，门坪一片喧腾。新娘下
轿先将花生、红枣、龙眼干往外撒，让孩子们抢拾；新娘入屋前先
要“斩煞念咒”，由一个多子多孙的老人杀一只雄鸡，洒血于门坪，
口念咒语：
“日吉辰良，天地开张，刘家儿孙，娶媳归堂。
喜今朝鸾凤和鸣，见他年麟趾呈祥。
哒！天煞归天去，地煞归地藏，凡有凶神并恶煞，皆此雄鸡来
抵当。”
念毕，他牵引我母亲进屋。
到了晚上闹新房了。闹新房的人进新娘房要先说四句好话才让
进。他们又笑又喊，又说又闹，这个说：
“新娘有貌又有才，新郎公越看越呆；
今夜两人成亲后，明年财丁叠叠来。”
那个也抢着说：
“月光光，看新娘，新娘肚子园丁当；
今夜下种子，明年八月生出桂子满天香。”
父亲的大哥来说好话了：
“新娘生得是水灵，新娘公看得眼瞪瞪；
今夜两人睡一夜，我明年一定做大伯。”
大家念完好话，新娘端茶给客人喝。这时客人就要送“领拜钱”
了，新娘用铜盘端茶，也用它盛花边（银元），花边丢落铜盘的声
音清脆，响亮。
夜深人静，客人散去，新婚夫妇要吃汤园，食鸡腿，不吃饭。
鸡腿也是娘家带来的，表示新娘一日不吃两家饭。
婚嫁之日，正遇上母亲的月事。碰到这个特殊的情况，习俗也
有解决的办法。姥姥嘱咐母亲：晚上就寝前夫妻双方要拿一条红丝
线，一人牵一头，嘴里念：
“你红我也红，你骑马来我骑龙。”这样就可以解除禁忌。
婚后第三朝，父亲备礼，送母亲回娘家住三天。
尔后，父亲没有食言，他们搬进百侯村中租住的房屋居住了。
外婆终于完成了一桩心愿。尽管女儿嫁了，但家离得近，走路
十分钟，每次上街可以绕到女儿家看一看，放下一些肉、菜等食物，
母女说说话，就好像女儿还没出嫁似的，外婆还是满意的。
四、先生娘
我的母亲刚念完小学四年级，因失去双亲的侄子杨钦发要人照
料，便辍学在家。她后来也上夜校，又因侄子晚上哭闹，非要“细
姑”哄他才睡觉，因此也没继续读
下去。我母亲是喜欢读书的，为不
能继续求学而遗憾。如今，当了教
书先生的妻子，丈夫每月有七斗米
的薪水，生活有基本保障，她到了
学校或走在路上学生会尊敬地叫声
“先生娘”，心中很是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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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7 年作者与母亲的合影
（母亲抱着的是大妹妹素云）
下祠堂小学与住家只一墙之隔。
在靠近学校大门的地方有一小块荒
地，母亲把它开辟为菜地，经常到
那里拔草、松土、浇水、抓虫。在
那里她一边干活一边听孩子们朗朗
的读书声，有时还可以在窗外窥视先生在黑板上写的字。学校的音
乐老师教唱的《卖报歌》、《松花江上》、《教我如何不想他》、《打倒
东洋》、《大刀进行曲》、《团结就是力量》等歌曲，母亲就是在窗外
学到的。母亲觉得自己似乎又圆了读书的梦。白天母亲几乎被学校
的读书声、歌声、孩子们的嘻笑声包围了，内心是满足与幸福的。
下祠堂背离娘家只有十分钟路程，搬到侯南乡住，经常可以看见父
亲、母亲，觉得自己婚前对父母的允诺也实现了。
母亲很快生下了我。她穿上旗袍，襟旁别了一块小手绢，带着
我到学校玩。学生们喜欢小娃娃，这个要抱一抱，那个也要抱一抱，
把我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我乐得咯咯地笑。父亲从学校回来，也
总会说些学校的新鲜事以及国家时局大事。日子过得很快，两年后
母亲又生了一个妹妹叫素云。傍晚，母亲抱着妹妹，抓住她的小手，
念着“你拍一，我拍一”的童谣。我坐在旁边也与妹妹互相拍打着
手，重复着母亲教的儿歌：“月光光，照四方，大姐戽水到天光；
阿姆开圳坜，阿爷忙脱秧。巫（没）禾割，
爱完粮；唔不完粮，捉去坐班房。饿得半
死还靠得，捉去坐监更难当。
月光光，秀才郎；郎屋背，种菲菜。菲
菜巫（没）结子，先生叫涯（我）捉拐子
（青蛙）。拐子跳入瓮，先生叫涯捉虾公。
禾毕子，喙呀呀；上桃树，喙桃花。桃花李花任你啄，莫啄龙
眼荔枝花；龙眼拿来待上客，荔枝拿来待亲家。”
月光爬上了树梢。我与妹妹都洗刷完毕，围坐在母亲身边，母
亲便指着月亮，说那里有棵桂树，树边有个吴刚在砍树。我望着月
亮，想象着吴刚砍桂树的样子。
母亲补充说：“吴刚是汉朝人，因
为学仙法未学成变有罪了，玉皇大帝就罚他去月光肚里砍桂树。”
“这条桂树有500 丈高，吴刚用斧子砍，怎么也砍不断，因为
他刚砍开的桂树口又会马上合回去，所以永远砍不倒。”我确实看
到月亮永远是那样，有个人在砍树。母亲又说：
“月宫里有一个嫦娥，她本是很会射箭的后羿的妻子，后羿向
西王母求到了长生不老的仙药，放在家中。嫦娥偷吃了仙药，飞了
起来，飞到月宫。你看，月亮里有个女子手抱玉兔，那就是嫦娥。”
夏夜妈妈抱着我到门口乘凉，并教我猜谜调的客家山歌，她唱
一句，我学一句：
脉介（什么）会暗又会光？星星会暗又会光。
脉介（什么）会下又会上？纸鹞（风筝）会下又会上。
脉介（什么）会软又会硬？甜粄会软又会硬。
脉介（什么）会短又会长？虫显（蚯蚓）会短又会长。
母亲会教唱儿歌还会讲戏文。不知有多少个傍晚，春来姐，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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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一编的的确确很好的客家山村<<百侯往事>>-刘锦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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